作者:默缘
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叫父亲的名字,父亲答应着往大门外走去,两个人拉着家常离开了。
醒来时,母亲正在打扫院子。我问母亲:“刚才是谁在叫父亲?”母亲说:“是前排你马大叔,最近你爸他们在西村苹果园里安装防雹网。”“我爸那么早就去啦!”“早上天凉,能使上劲可以多干些,到了晌午,天太热就没法干活了。”这次放假回家,原本计划可以睡个好觉,现在看来不大可能了。父亲这么早出去干活,我还能给自己找什么理由。
说起这种叫声,虽是记忆里的事,今天再次听到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在县城附近的煤矿上班,每天都会有叔叔来叫他。去煤矿的路程有二十几公里,需要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他们几个先集合在一块,然后一起去。之因为结伴而行:一来路上有个说话的人,二来多一份照应。虽说是几个大老爷们,由于干了一天的活,在马路上骑自行车难免会有丢神的时候,大家互相提醒一下,开开心心上班,平平安安回家,这也是我们每一个煤矿工家庭最大的祝愿。
记忆最深的是我上初中的一次,那几天这种叫声突然没了,家里的天好像塌了下来,全家上下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那天正是赶着家里收麦子,父亲晚班回家没来得及休息就去了麦地。忙活了一天,麦子堆放在家门口时天色已经变暗。母亲对我说:“今晚你睡在门房底下看麦子,让你爸休息一会,待会他还要去上班。”上次睡在院子是什么时候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和父亲睡在一块,父亲指着天上的星星给我讲着故事。
夜已经开始变深,村子非常安静。蟋蟀躲在墙角里说着悄悄话,夏风将树叶吹的莎啦啦作响。夜空中挂着一轮圆月,为每一个出行的人照亮了前进的路。
拐角处传来一阵自行车声,在离我两米处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我听到有人叫着父亲的名字。三声过后,父亲在里屋应着:“来了、来了。”说话间里屋的灯亮了屋门也开了,父亲推着自行车匆匆的走了过来。
“你家今年的收成咋样,看这麦堆还不小哩!”“今年收成好的很,一亩地能图1000多斤麦。”“这年景好了就是不一样,老一辈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收成。”“还说老人哩,咱们也没见过几次,记得做娃娃的时候,最好的一次一亩地也只图500多斤麦。”说话声渐渐远去,隐约听见有人喊着:“骑快点了,麦子收的高兴滴,车子都骑不动了。”
丰收的喜悦笼罩了整个村子,东边的天空刚刚发亮,村子就耐不住沉寂,各家老小齐上阵,拿着簸箕、麦耙、帐篷向着自家的麦堆走去。邻里碰面了也毫不逊色自己的夸词:你家麦子真好!你家麦子真好!当太阳升起时,村子的马路上、麦场里及各家的院子里都铺满了麦子。深呼吸一下,空气中都是麦香味。隔壁的大爷坐在石头堆上乐呵呵的看着自家的麦子,时不时挥一下手中的拐杖,把前来偷吃的麻雀赶跑。
到了饭点,不见父亲回家,母亲让我去几个叔叔家找,看看父亲是不是和别人聊上了天忘记回家。去过婶婶家,婶婶们都说:“你爸没在,你叔也没回来呢。”
到了晚上,父亲还是没有回家,母亲开始有些焦急了。这时,几个婶婶也来到了我家,问母亲叔叔的情况。几个妇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疑虑。一位年轻的婶婶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说什么呢,赶紧闭上你的嘴。”年长的婶婶说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个老爷们不回家,也不让别人捎个信回来。”“这几个老爷们到底是干啥去了!哎!哎!”婶婶们埋怨着。母亲静了静:“大家都先别瞎想,明天我让娃他大伯去矿上看一下,有消息了告诉你们。”
叫父亲上班的声音没了,母亲睡觉也不踏实,夜里屋子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那时村里安装电话的没有几家,家里人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我也不敢多说什么,怕给母亲添堵。
第二天,大伯从矿上打探消息回来,告诉母亲:“他们都好着呢,你们放心吧。”“那怎么也不捎个信回来,他们干啥去了呀!”“他们在加班。咱们村几个人所在的班组是产量最好的,最近煤矿的的需求量大,矿长和他们商量着能否加班,他们几个为了多挣点钱就同意了。听说这几天是三倍工资。”“这几个死老头,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我上高中以后,国家对小煤矿进行整改,县上周围的煤矿相继关闭。几个叔叔去了附近的工厂上班,父亲经朋友介绍去了铜川的煤矿。那以后,叫父亲干活的声音我再也没有听到过。
如今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它有了重量:这不再是父亲劳动的开始,这是父亲对家的责任心和对家人的爱。父爱无言,他总是用自己的双手为家人创造着幸福。
静下来想想,父亲把半辈子的时光都献给了煤矿,现在在退休了,本该享受安乐之福,每天可以和几个矿友聊聊天,逗逗可爱的孙子,但是他依然选择了劳动。我在为有这样的父亲骄傲时,也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这叫声何曾不是对我的警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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