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满面灰土,满身疲惫从老家回来了。
三天时间,把老家旧屋的房顶翻修了一下。那是我结婚时的婚房。
整整二十年,我从芳华岁月走到如今的不惑之年,而老屋却已经像一位古稀老人,历经风霜,如今已千疮百孔,他需要好好休整一番。就像一个人完成一项重大使命,需要休整后重新再出发一样。
记得婚后第二年,我们便举家迁到了县城的三居室,老家的屋子就空了。没人居住的院子经常是荒芜一片,半人深的杂草兀自在小院里繁茂、枯萎,一年一年,任时光斑驳了每寸房屋和土地,任主人来去匆匆,对它毫不在意;没人居住的屋子也很快坍塌、漏雨,酷似没有儿女陪伴的老人,在流光里孤独地迅速老去。
去年夏天雨水特别多,多得让人觉得老天这么多年欠人们的雨债全在去年夏天给还了,不止造成城市内涝,我们广阔的田野也被浸泡在水中,可想而知,老家的房屋,久经风雨,老朽的木料、松软的土地,墙体已有裂缝,瓦顶哪里还经得住大雨冲刷,已是外边暴雨,屋内中雨了,再不修,今年夏天的雨如若再像去年,那老屋定会承受不住。
提前做好安排,有两种方案可供选择,一种是大包给人家,自己什么都不用管;另一种是材料自己备,只付工钱 。朋友建议:找本村人把这活干了,钱给谁都得给,不如让村里人挣去,毕竟以后会有许多需要村里人帮忙的地方。
说的极其有道理,经常不在村里居住的人内心深处都藏着一种浓重的乡情,更藏着一种久不联络的愧疚。他们有老人、甚至他们自己终会落叶归根。而他们对于村民是熟悉的陌生人,所以他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份邻里之情,也维护着自己那份若即若离的存在感。
我家采用第二种方案,自己备料,支付工钱。于是先让同门叔找到村里经常承包干这种活的人到家里丈量房顶面积,需要哪些材料等。接着备料,备足料后便选择良辰吉日开工。
那天,我早早起来,和大姐一起回老家,家夫常年在外奔波,家里的大小事情由我出面来做,他只做电话指导。按事前约定,八点钟,一阵脆响的鞭炮声后,工人们开始揭瓦、拆房顶。工程进展的又快又稳,等一切就绪,我回学校上课了,把一切交给施工负责人员吧!这样的事情,交托是最大的信任,工程质量的好坏也在这最大的信任中。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第三天单位调休,我可以随时回去看工程进展情况。当第三天房顶瓦好,檐下密封好,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施工人员清理完垃圾,我们把屋子里边打扫干净,把东西归置好,把工钱结清,这一场带着信任和友好的工程才算彻底结束。
免去了自己亲自动手的艰辛和劳累,于我是愉快,不过也有遗憾,没有置身其中劳动,哪里会有万事不易的切身体会。不过再看看房顶,平平整整、严严实实,又感觉钱没白花,力没白费,这一段时间的奔波值得。
家乡的老屋是一种温暖的存在,是一种精神的传承。
据说公公婆婆当年为了建造这所院子,是积攒了多少年的财力才建造成的。砖、瓦和木料是他们用牛车一车一车从销售点拉回来的,盖房子的工人是村里的左邻右舍、房前屋后的叔伯大爷。
开工了,公公在单位上班顾不上,婆婆在家做十几口人的饭,婆婆娘家弟弟、妹夫一并来参加新宅建造。耗时二十来天终于建起三间坐北朝南、砖灰结构的上房,这在当时与土坯房相比是非常了不起的,婆婆每次提及此事,总要说说谁谁出了多大力,谁谁心多细,谁谁有多羡慕咱这房子,言语间是无尽的骄傲和自豪。
婆婆的两个女儿出嫁后,小儿子长大,轮到儿子成家立业了,公公婆婆又在院子西边,紧挨上房盖了三间厢房,算是为儿子安家落户。当他们把这一切安排妥当,他们老了,他们似乎错过了一生当中最美的年华,不,他们一生没有最美的年华,在最美的年华里他们负重前行,为生活、为儿女,他们在奔赴终点的路上从来没有黑夜和白昼,没有自我和自由。
像我的父母,一生劳碌,吃尽苦头,为了几个孩子没日没夜操劳。记得很清楚,那年为了给我唯一的弟弟建新宅结婚,更是为了节省钱,父亲母亲亲自粉刷新房,忙碌了一冬天,母亲的脸冻烂了、手上关节处尽是裂口。
终于在开春把媳妇迎进家门,原以为父母该歇息歇息了,可谁能想到,弟媳妇第二年生了孩子后,母亲却一下病倒了,且再也没起来,母亲没有好起来,父亲却先母亲一步走了。那些天塌地陷般的日子让人唏嘘不已,又刻骨铭心。
是不是天下的父母都如此仓促上阵,一番粗糙地对待自己仅有的一次生命后,又草草收场呢?
是啊!我们的父母一生都在为改善居住环境、改变命运不断奋斗,为子女有美好的未来倾其所有,不计任何代价!他们为下一代留下的财富也许是微薄的,然精神却厚重绵长。
那扎根在苦难里的坚韧不拔、克服一切困难的骨气、硬气;那生长在平凡中的默默无闻、在儿女世界里的慷慨无私 ;那与生俱来的与命运抗争的决心和勇气 ……形成一股洪流在儿女血脉中汩汩流淌 ,儿女们便在这股洪流中铿锵前行,无论走在哪里,走向何方,都会走出人格风骨,走出这个时代的精神风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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