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前文说到，所谓“善恶”，不过都是人类自己设定出来的主观观念，很可能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抛开这一条不说，即便在一件具体事情上单独加以考察，事实上，这世上也很少存在绝对的善恶。还是拿偷东西来举例。要说这事儿的确是“恶行”，但评价一个行为是否为真正的“恶”，我们不仅要看行为本身，还要考察行为的动机和后果。记得以前曾看过一个新闻，一个父亲为了养活生活陷入绝境的家人，铤而走险去偷东西，最后被抓了，结果是引起了社会各界的一番大讨论。对于这位父亲的偷窃行为在道德上究竟是属于“恶”还是“善”，好像最后也没个一致的意见，也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罢了。

贰

类似的故事，后来被日本大导演是枝裕和编进了电影，叫《小偷家族》，是当年戛纳电影节的最佳影片。是枝裕和很聪明，他并没有对电影人物表现出明显的情感倾向，只是把人性的复杂和多面、高尚和自私，静静地呈现在你面前。在那个“小偷家族”里，每个人都有为自己算计的小心思，也都有令人感佩的“大爱”。简单的“善恶”，是无法完成对这样一群人的描述和评价的。就像网上有句影评所说：看这部电影，首先需要做的是放下你的“三观”。如果带着一种绝对的善恶观去看这部电影，是看不出其中的滋味儿和深意的。

叁

再比如前文我们提到过的汉景帝和晁错。置身于这样一个复杂的历史事件，你也很难做出一个所谓“善恶”的判断。景帝诛杀晁错，在景帝这边，固然有“视臣下为刍狗”的一面，但也有他不得已的原因。如果我们是景帝，也未必就会做出更加“仁义”的选择。而在晁错这边，也是固然有其冤屈的地方，但如果你仔细研究过他当时的所作所为，你也可以说，这位仁兄简直就是“自己找死”！人生的很多无奈就在于：也许一件事情的最后结果非常不好，可你却无法确定，到底是谁错了？

肆

善恶无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人类的善变，也因为人性的复杂和人生的无奈。假如你是老天爷，看见狮子捕食羚羊，觉得好残忍！便认为这是“恶”，于是从此不准狮子再吃羚羊，那——狮子就只有绝种了。你说狮子招谁惹谁了，向谁喊冤去？再比如你看见一个人在偷东西，这显然是“恶”，于是你发动神通，让他被车撞成一个残废，来个恶有恶报，结果这个人的孩子今后衣食无着，无比凄惨。那事后的你，肯定也是于心不忍嘛。

伍

如此看来，天地不仁，也是天地无奈之下的一个选择。眼下正是春光明媚、姹紫嫣红的时节，但这不是老天爷心情好，想多爱一下世间万物。待到秋风萧瑟时，树木凋零，百草枯萎，那也不是老天爷生气了，想折磨一下芸芸众生。在这个问题上，孔子倒是老子的知音，夫子不是也说过么：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面对这世间的是是非非、起起落落，老天又何曾说过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