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5年2月7日,上午11点48分,在天涯海角。
小艾始终不愿意在沙滩上漫步,找到一处干净的平台径自坐下,拿出手机准备给谁打电话。她说,你去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那一瞬,我有一些摸不着头脑,直愣愣地看着她的侧影。既然不喜欢看海、讨厌沙砾,不想晒太阳,又为何要在机票最贵的时候突然打定主意要来,难道只是为了逃离现实的生活,逃得越远越好?却只是地理位置上显示的远离而已,心依然牵挂着远方的战斗。
她陷在那个死胡同里无法自拔了,除非她自己愿意走出来。
我赤脚走在海边,享受着“踩水玩”的乐趣。
还记得么?小的时候,特别是在夏天,但凡下过一场雨,就喜欢穿着塑料凉鞋跑到街边或是院子里淌水玩。真真是哪儿有水踩哪里。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游戏。
一个浪头袭来,带走了脚趾缝中的细沙,溅湿了裤腿。
不,不,不,没关系,随它而去。
我沿着海边朝礁石聚集的地方走去。
忽看见两个孩子席地而坐,用各自的塑料小铲翻动着水中的细沙。也许,他们正幻想着建一座水中城堡,城堡里有他们的家人、朋友,还有数不尽的玩具和食物。
年轻的妈妈们坐在他们的对面,一块刚好能容纳三个人的礁石上。
我看着他俩的背影,忽的悲从中来。曾经这样和自己并肩坐着嬉戏玩耍的孩子,如今,都已失散。
很难再找到意趣相投的人,所以,总是一个人去远方。
而这一次,好不容易相伴而行,她却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始终不愿好好睁眼看看。
我也希望可以和她一起踩水,一起看海,一起走向远处的礁石,一起在海滩边堆一座城堡。
但,谁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02。
城市里,大多数的80后都是独生子女。小时候,常常圈禁在家中。与自己最亲的除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之外,就属与自己年龄接近的表兄弟了。
外公曾说,在这5个孩子里啊,H和L或许将来能闹出点名堂来,也是最能闯祸的。
说说L吧。她是大姨的女儿,也是我最小的姐姐。
在大姨十月怀胎即将临盆的时候,婆婆突然外出旅游去了。外婆将她们接回娘家悉心照顾。大姨父是一个极其自私的男人,尽管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却是个闷葫芦,常常与大姨闹别扭,干脆在外地找了一份工作。
在L满周岁之后,大姨出外进修,临走前请了阿姨住在家中帮忙照顾。
但她并不是一个乖顺的女孩,常常大发脾气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任谁也拉扯不动。
妈妈那时候已怀了我,妊娠反应非常严重,常常吐血休克,便也顾不上L。直到有一天,邻家的大嫂告诉妈妈,请来的阿姨常把L带出去打骂,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甚是可怜。如此,才将她辞退。
在我出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生活在一起。
泛黄的老照片里,有我和她举着伞坐在草坪里傻笑的印记。
后来,大姨回来以后,带着她住到医院对面的宿舍里。大姨父已经不着家,周末才会回来像一尊大佛似的坐在客厅里看报读书。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开始独自生活。大姨上夜班的时候,常常会站在手术室的窗前,看对面的灯火。灯熄了,便知道L睡了。
但L并不懂得大姨的苦。
大姨和大姨父的财政实行AA制,只在L上学读书等问题上才会拿出些钱来,但家中大部分的开销都依靠大姨的那并不算多的工资。她不可能辞掉工作或是转换岗位。
长大后,L去了上海。三个人分居三地。
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是妈妈不讲道理,故意和爸爸过不去。所以数次争吵,她都会站在爸爸这边儿。又或许这样的偏袒是因为,在她成长的过程中,父亲的角色始终是缺失的。
几年之前,大姨查出患有晚期肺癌。只见他二人坐在手术室外默默抽泣。我以为他们会回心转意,大姨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但其实一切都是奢望。
一次小聚,L对我说,“我觉得走到哪里都可以,父母一个月见一次就够了。”我看着她,半晌没说话。那时候,大姨几乎已走到生命的尽头。也许我应该告诉她,亲,快把工作辞了,别等到妈妈没了才开始后悔。但,我憋了半天,终究没有开口。
他们许久没有生活在一起,并不懂得如何体贴和照顾一个病人。回到家,依旧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随时等着大姨来伺候。而大姨心疼女儿,也不愿孩子受苦,毕竟父亲是不可指望的。
大姨生命最后的那几个月,她终于辞掉工作回到身边。而那时,大姨已经瘦得皮包骨,癌细胞吞噬了她美丽的容颜和本就微弱的体能。连挪动一下身体都需要外力帮助。
L隔三差五打来电话,找我妈妈,说:“小姨,你能不能来一趟医院,妈妈想洗澡。”而当我和妈妈抵达医院的时候,她却牵着男友的手出去逛大街了。
终于有一天半夜,大姨被送进ICU,依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生命体征。
三天后的夜晚,妈妈收到一条大姨发来的短信。
翌日,当两个妹妹抵达病房,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之后,她使尽浑身最大的力气拔掉自己的氧气罩,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她说她想有尊严的离开,即使活着,也只是愈来愈心灰意冷。一旦送进ICU就不可能再出来,而丈夫已经让她签下房产转移的所有文件。
火化的那天,大姨父始终不许L前往殡仪馆的整容间。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而他却不让自己的妻子穿上生前最想穿的衣服。最后要捧着骨灰盒离开的时候,殡仪馆有既定的仪式送她离开。而他们坐在椅子上始终不愿来,远远看着,却是在数算当日花销的账单。
他们违背大姨临终前的遗愿,将她埋葬在离爸爸妈妈很远很远的墓园里。
许久之后,L生下一名女婴。带着她回到家里的那天,大姨父对她说,“你既已嫁人,回来便是客,一切都要遵照奶奶的意愿。”
直到那时,她才想起自己的妈妈。
她才知道,妈妈离开之后,她便没有了家。
03。
小时候,每隔一段时间,父亲便会带着我回爷爷家探望。
我和Y便会腻在一起。在院子里捉西瓜虫。躲在房间里听流行歌曲。或者拿着磁带的歌词页一起哼唱着。
我们就这样慢慢长大了。
可是,有一天,爷爷走了。
所有人都回到家中,她走过来问我们,“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大家都回来了?”
那一刻,她才知道,最疼她的爷爷已经去往天国。
那之后,她和父母之间的距离便越走越远。
高考那年,她的成绩跟预想中一样糟糕。但至少,还可以有很多选择。可她的父亲却执意要将她送到市郊打着军事化教学的职校里,从此不管不顾。除了要钱的日子,她鲜少回家。
而在那所聚集了许许多多失志小青年的社会里,她也渐渐迷失了方向。夜晚和男同学翻院墙去网吧通宵玩游戏,夜不归宿,直到有一天怀上了一个孩子。不知道在哪个小诊所做了人流之后,她痛得无处安身。便来到一座寺庙,在里面呆了7天7夜。
她差一点就要出家为尼。被一个曾经相识的算命先生强行拉了出来。于是,她决定与他生活在一起。她突然敲响了父母家的门,带着他,通知他们要结婚,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她说,小时候已经做了不少孽,不能再杀生。
她用毁灭自己的方式来报复父母昔日之恩。
如若她真的从此遁入空门,倒也还算好的。
从此,她开始走上歪门邪道,任谁听了都知道她所说的与佛教、道教丝毫关系也无。
十月怀胎,甚是辛苦。坚持不吃荤食的她,营养缺失,患上各种疑难杂症。孩子终究是没有罪过的。父母将她接回家中,帮忙照顾孩子,尽量不产生矛盾纠葛。
突然有一天,她带着孩子走了。
一年之后,她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打电话来索要钱财。这时才知道她住在某地的一个小寺庙里,已正式削发为尼。孩子交给庙里的人照看,她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在她消失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而她在做的事,并非好的营生。
原本疼爱她的家人们,都避之唯恐不及。
她的悲剧,是一个长久积累的过程,有着各种各样的复杂因素。
她并不缺少爱。她只是过早的放弃了自己。
又或者,她处在那样一个世界里,才能活下去。
04。
看着照片里的两个孩子,希望他们能在爱的光环下顺利长大。
能够互相扶持和帮助,不至于到很久很久之后才发现,原本温暖可靠的友谊走着走着,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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