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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难 (小小说)

磨难 (小小说)

作者: 张春发_66a0 | 来源:发表于2024-01-11 00:45 被阅读0次

自暮秋的第一片黄叶儿打着旋儿被残酷无情的劲风吹落大地之时,刘幺德那张憨态可掬的脸上再也见不到了一丝笑容。

刘幺德,慈眉善目,五短身材,胡子拉碴,紫红面皮儿,忠厚老实,待人温和,平时与人搭话儿,不笑不开言。他从皖北农村来这一线城市谋生,不进厂子不入公司,只搞单干,骑了个没遮没拦的破柯杈子半大儿时风三轮儿风里来雨里去大街小巷来回转悠,专收破烂儿,早出晚归,就冇事闲的时候,也不嫌劳苦,成天刺哈刺哈地喜洽,时常保持着乐观心态。

西城区的城中村拆迁后,那里低矮的石棉瓦屋和砖摆的跑风漏气的简易窝棚都一夜不见了,刘幺德和他的同类们就成了过街老鼠,来回蹿跶,再冇个正而巴经的安身处,不想舍本儿租高价小区单元楼房的闲散人员及自由职业者都叫苦不跌纷纷返乡了,刘幺德热爱本差儿,忠于职守,不忍割舍,便眼一闭一咬牙租了个青山小区的高层出租房,继续干他的收破烂儿过营生。

刘幺德租住青山小区后,为了开三轮出入和停车方面,就主动与小区B安打得火热,每见面总招手问寒问暖,有时还专一停下嗵嗵响的时风,摸摸索索从内衣袋里掏出一盒皱皱巴巴又低廉的纸烟,规规矩矩抽一支捋直了,郑重其事地递给小区大门处值班的B安,保安接了,一高兴,不问二三,手下一按摇控,那道闸日地一声硬挺挺直插云霄,刘幺德一看,满脸堆笑,便点头哈腰再招招手,骑着那破时风又嗵嗵嗵地冒着黑烟儿就大大咧咧施进小区去了。

青山小区是一线城市的高档小区,房价贵,一小间儿,就要一二千块租金,心慈的保安见刘玄德发烟,体量着他的不易,有时会推心置腹地劝说:老刘兄弟啊,早出晚归招风呵冷的,咱都患难阶级弟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儿,能挣几角钱儿哟,(妳)还租着高价房,老揭膀子,这递烟的事儿,又不是腰缠万贯的野主过了咱的门儿不递一支老少气也算不通情达理儿,咱与那些有头有脸儿的不同。往后啊,针对兄弟妳,网开一面来去自如,那事儿就免了!

老刘和颜悦色陪着笑,谦恭道,没事儿的没事的…敬兄弟们一支癞烟儿,也不值啥的,甭客气,甭嫌癞哈哈!

老刘过来过去习惯给B安递烟,可自己从来不抽烟。老刘嘴上说劣质烟不值啥钱,但对微薄收入的他来说,动辄五七块,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得收多少空酒瓶儿得卖多大一梱儿纸板儿得买多少个白面馒头得吃多少天饱饭才能与之相抵呀!

严冬寒天悄悄来人间已两月多了,老刘的表情不知怎么却一反常态,像霜打的茄子,总是勾着个头,愁眉不展的样子,出入小区大门时再见到B安,话语也不再多说,而且烟也不再掏递了。

一日,守门的B安严世藩见老刘驾三轮儿又要通过道闸,就借故勒索他,为蹭他的烟,那严世藩扶着鼻梁上的深度近视眼镜,耀武扬威,乍乍乎乎道,丫的妳老刘,这么多天也不见妳的头影儿,妳那个啥?嗯?到底是怎么搞的?还想从这儿过不想顺利过啦?

老刘苦笑笑,左右直摇头,一脸苦大仇深的窘态。

另一个在门岗值班的B安齐卜全,见严二柄那冇出息样儿,一把把他扯到一边,厉声骂道,妳看妳那德性,是不是八辈子没吸过烟?保不准是上辈子大烟鬼脱生的?说着,趁势按了摇控器,放了老刘的行。

严二柄猛不防被齐不全挒了个趔趄,差一点站不稳,要摔个嘴啃泥,本有心寻烟而烟却没寻着,就有些失落,又斜刺里受这一捞搡,心里直窝火,气不过,便愤愤不平地对齐不全说,妳…妳什么意思么?

齐不全望着老刘骑三轮走远,轻声道,没什么意思。

严二柄一听,更生气了,便火冒三丈地诘问:妳没什么意思,那妳坏我的好事儿干啥?

谁坏妳好事了?

我好不容易截住了那刘破烂儿,想逗他一根烟儿过把瘾,妳不但横插一杠给搅黄了,还差点把我甩倒,妳说妳的啥几∞行为气人不气人?

齐不全嘿嘿笑笑,不以为然地说,都啥年代了,妳还好意思空手套白L光图割鄯人家那老刘?人家难心哩还不够那叹钱儿,那一根纸烟也不够那坏良心钱。

严二柄翻了翻镜片下的白眼儿,弄不清楚啥道道儿,啾啾唧唧地问,妳说的啥意思么?啥不够那叹钱又啥不够那坏良心钱?不就一根儿纸烟卷么,至于有那么严重又上纲上线么?

齐不全低咳两声,挤挤眉,弱声道,我要把那老刘近半年来的来龙去脉及根根底底儿所经由的事儿给妳细细讲了,妳就知道,那就不是一根烟的事了,妳从此也再不会索要那老刘的癞烟抽了。

严二柄愕然,急问,有故事?

齐不全抿嘴儿笑笑,不紧不慢地点点头。

严二柄催笑,老齐…讲一讲么!

齐不全从衣袋里摸出两支烟,自叼了一支,另一支撂给严二柄,自燃了,猛吸一口,仰脸儿呼地一下,喷出一股白气,悠悠地说,妳可听好了?

严二柄也自掏打火机燃了烟,吸一口,翘了翘唇角,说,我听好着呢…妳没看我这不正支拃着耳朵么?妳这人…也真是的,恁地不爽快!

齐不全说:那老刘,是咱底层人的典型代表,日里夜里收个破烂儿挣一分钱多难!到咱青山小区入住后,租的是高价房,扣除租金和水电费,又能剩几文儿?是个大活人,能见天扎住脖子不吃不喝?就算不吃好的光吃癞的,总得花钱不?一月下来,净钱儿又能落下几个?

严二柄不耐烦了,抵触道,别扯那些冇用的,是低层老百姓谁都不容易,还不是都那鸟样儿,妳诉苦再多有解救儿么?别绕弯儿,奔主题,直往要害里讲得了!

齐不全续道,那老刘见收不支出,就懵了头,经三天三夜苦思冥想,查找原因,忽然发现,光收破烂儿根本不是个戏,也永远发不了财,思想上就了生芽儿,就在绿水小区又找了个垃圾分类的差事,负责垃圾分类亭,早晚各干两个多小时,月资一千一,也可以依亭吃亭就地拣拾些废品卖,也算捞的外快儿。

严二柄说,这是好事儿么!可多创收。

齐不全瞥了他一眼,道,好是好,可就因这而出事儿啦!

出了什么事儿啦?

齐不全说,老刘有了分类亭的差,但还想转悠着收破烂,两者一冲突,就力不从心,顾不过来了。他想,既然租了房,那价又高,要物尽其用才不亏,就一心二心想让留守在家的妻子来帮忙。

那就帮呗!夫妻都不闲着,充分调动人的积极性,也多挣点儿么。严二柄附和着说。

嗨!他老婆没来多久就出事儿啦!

出啥事儿啦?

姓严的,妳先说妳知不知绿水小区在哪儿么?

绿水小区么,那个…我怎会不知,在老火车站南边,离咱这儿至少也有二十五华里!

对呀对呀!那么远的路,老刘一天跑几来回,多不容易!老刘叫他老婆来帮忙后,没到一星期,听绿水小区的人风言风语,说老刘和那里的一个清洁工就不清不楚了。

啥…不清不楚了?

就是人们常说的他与那清洁工有了一腿子啦,泛指暖昧关系。这么显浅的名词儿都不懂还咋混世面哩?

真的假的?严二柄避轻就重地问

嗨!真的么。假的…他老刘两口儿会生气?会闹得两败俱伤?

哟…有戏?严二柄呲牙咧嘴地显出兴奋的表情。

可不么!那老刘妻子发现老刘暗渡陈仓有了旁逸邪出,就见天跟他吵架,小则怼得脸红脖子粗,大则M爹日娘咒祖宗摔盆子打碗儿闹得鸡跳鸟不宁…一个月不到,就得了个手脚不利索的病,哼哩唉哩卧床不起了。

谁卧床不起了?严二柄傻乎乎地发疑问。

唉!妳看看妳看看,还说妳认真听讲哩?妳多少用点脑子想想,也不至于猜知不出是谁卧床不起了。你想想那老刘骑三轮成天没闲着过…

嗬,那一定是老刘老婆喽?

对呀?那当然是老刘老婆了!老刘老婆一瘫儿,老刘负担更大更重了,喂吃喂喝,不分昼夜端s倒N,也够苦了。

是够苦!严二柄仿佛感同亲受。

就这还不了结。他老婆躺在床上还生气,呜呜啦啦地谩骂,强调要求老刘与那野狐子女的金盆洗手一刀两断回头是岸。老刘不吐口。他老婆摸摸索索按响了床头的手机,把老刘的弥天溲事儿与自己不幸遭遇全诉说给了在家务农的儿子听。他儿子一听,无地自容,嫌其老子治那邪事儿太不是个东西,又碍着家丑不可外扬的老处世传统,只哑不腾儿地说给了妻子和出嫁多年的姐姐听。二女子会其意,一不做二不休,整饬些路费,连夜结伴乘火车就到了老刘夫妻所在的城市,二女子一见老刘面,饭不吃茶不饮,张口就数落开了。先是老刘女儿说,爹呀妳当老哩的,咋恁的糊涂,妳怎为老不尊呢?妳不要脸儿,妳也得顾及一下儿女的脸面呀!老刘被羞得脸儿一红一赤,无地自容,勾了头,泄愤堵气道,明清早我就找个弯脖子树吊S,您请寻着收S啦!一直憋着一肚子气的儿媳,见公公如此执拗,态度如此顽固不化,肺都气炸了,跳起来M道:妳这老不死的,还有个头尾么?妳不要脸儿,妳给妳孙子孙女留个后路行不?老刘软抵硬抗,也不吱声,更不表态。他儿媳就更气了,蹿上去就撕捶挒打,打着打着,就双爪在老刘老脸上抓挠起来,老刘嗷嗷惨叫,躲又不是逃又不是,一急躁,一头撞到门楞上,跌倒在地,捂着脸儿装死猪,那儿媳一脚踏在他背上,咒着他有种就让他快去寻s,不去,就尊她约法三章:①立马断了与那野婆娘来往;②月定期上缴三千元,不管想尽什么办法,分毫不能少。③如果不按要求办事,就不让他归老家门,回去也把他的腿打断打残,再把他在外干的见不得人的缺德事向村人族人传播,s后连祠堂也入不了。那老刘走投无路,还真低头认承了儿媳的诸般要求。

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那老刘近来一直哭丧脸儿,那脸还给鸡爪挠了一样,乱遭遭的净血道子,竟是他儿媳给他的严厉惩罚哦,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一物降一物,青蛙降癞蜍啊!。严二柄如梦方醒,若有所悟地发着感慨。

可不么!她儿媳收紧了他的银根儿,他收入又那么微薄,妳想想,他哪还有能力买七块八块的烟让妳抽啊!齐不全作补充阐述。

严二柄取下眼镜,用手背沾沾眼,说,妳说得还真是那么个理儿哩!以后哇,老刘那里再想蹭一根儿烟我看也万难,温早儿咱也不去想它了。

又过了四五天,严二柄值门岗班,又见老刘驾时风从大门道闸处过,佯装不知前事因果,就居高临下喊道:喂那老刘,妳那脸儿那么花梢儿,是不是去哪唱戏主演了变脸和花脸了?

老刘止住车,苦笑笑,稍仰头,尽显一脸的苦秦久矣的怨容,极不自然地说,冇照护好,夜里开支猛,让路边的铁丝和荆棘刺儿划啦了几下,就落成这鬼样儿啦!

严二柄就借题引申道,老刘啊,说来咱也是大半个老乡哩,我不是说妳哩,妳要长心呀!开车要看路,要心明眼亮,可不能糊哩糊涂往黑影儿里那斜道上开呀?那样会吃苦的头!

老刘咬着牙根儿,唏嘘了几下,厚着脸皮儿说,日它NN的,咱不是想着这时代开放了么,见人家有些男的东一锒头西一斧子的都弄好几个三妻四妻二N三陪的,咱就心痒痒儿染指个半老徐娘,不曾想就发威了,就弄得咱冇法儿见人了,也冇法儿让咱在这人世上混啦。

严二柄正色道,妳丫的脑子里尽装腐朽又没落的思想,妳家我嫂子待妳哪点差了,妳竟悖着她干那偷鸡摸狗的事儿?妳拍心坎好好想想,那偷鸡摸狗的事儿是妳我这等子低收入的贫穷阶层的人干的?要知道那红杏出墙的玩意儿都是有钱有势的人才耍得来的,咱们要骨头冇肉的,怎能干得了那个天诛地灭的苟当?妳也是色迷心窍,嫂子待妳那么好,千山万水妳纵不爱,这尘世上别老想着总有妳喜欢的一盘菜儿,那是不行的,是自挫寿限,自掘坟墓,最终是死路一条,众叛亲离,也得不到任何亲近之人的原谅和饶恕,妳又何苦瞎着一双B眼儿犯主贼非要赶那趟浑水不可呢?

老刘垂头丧气,面如死灰。

齐不全不知从那儿又蹿出来,一个前踹,把严二柄踢下了台。

严二柄惊愧稍定,回过头来,心悸肉跳地问,我…我又怎么啦?

齐不全讥笑道,人家老刘早就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了,还用妳在这儿撇洋腔儿给人灌溲鸡汤儿?

严二柄梗着脖儿梗还想争辩什么,却吱吱唔唔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老刘报拳向齐不全揖了三揖,又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说声多谢齐哥信得过俺,俺从今以后还真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哩!言罢,脚一踩,那时风嗵嗵嗵响着就奔向远方去了。

1月11夜8点半初稿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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