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散文：衣带渐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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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散文：衣带渐短

当一粒小小的信念的种子，被命运之手抛撒在那一块被称作故乡的土地深处，即使曾经在黑暗中，只要有来自父母师长的爱的水分的滋养，有一缕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希望的阳光，这一粒看似不起眼的种子，就会凝聚成蓬勃欲出的力量，也必然会在与艰难命运的顽强抗争中，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就像除夕之夜那粲然绽放的烟花，在万众的欢呼与惊叹声中，将深广而辽阔的夜空照亮。——题记

海滨散文：衣带渐短

当他写下这一段题记，踽踽独行在乡间小路上的少年，便向他招手致意，少年的眼眸是那么清澈，乌黑的头发凌乱而蓬松，红润的小脸蛋上，还沾着青草汁液与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污渍，少年的臂弯里，还悬着一只像小船一样的猪草筐，夕阳西下的暮色，正好与寂静的田野一起，悄悄地合围起来，一点点地将少年推向灯火点亮的地方，那里有从远处劳作归来的父母燃起炊烟。

而他就在刹那间穿越，回到小小少年的身体里、魂魄里、梦境里。略显单薄短小的春衫，包裹着瘦弱但却充满活力、潜滋暗长的躯干和四肢，微微闭合的唇齿间，透着一丝沉默寡言的倔强，梦境中总是在飞啊飞，从高山之上，从悬崖峭壁处，从模模糊糊的云端，飞身而下，就像是滑翔一般，偶尔走在高桥上，桥从中间轰然断裂，被惊出了一身汗水，母亲安慰着说正在长个头。

春天的白昼渐渐拉长，小小少年的烦恼也增加了不少，在上学途中，在校园里，在回家的路上。腊梅开过之后，迎春花也开了，梅花也开了，路旁的田地里，星星点点地冒出了几朵油菜花，这一簇，那一簇，蜜蜂嗡嗡嚷嚷，蝴蝶儿翩翩飞翔。上学途中，总有高年级的同学从身旁带过一阵风，他们捉弄小姑娘，用花朵和蜜蜂，他们模仿电影里时髦的男青年，说着流里流气的话。

在那个春天的校园里，他看着一个个头高、声音粗、长相有一点棱角分明的大男孩，在下午上课前，手里拿着一条小蛇，吓唬一个叫秋梅的女生。少年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胸中升腾起一腔怒火，因为秋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桌。那个大男孩见势不妙，迅速撤离，口里叫嚣着：“走着瞧，放学后再算账。”秋梅充满感激又惴惴不安对少年说：“小心一点啊，不要招惹坏人。”

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几乎忘记了这件事。直到后脑勺扫过一阵凉风，直到两人厮打在一起，直到一个牙龈出血，一个鼻子流血，直到看热闹的学生被小小少年的班主任喝退，直到暮色苍茫，真相大白，那个大块头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他心中愤怒的火苗，才一点点慢慢熄灭，随之升腾起的却是一种满腔正义的胜利之火。小小少年的眼里，向班主任投去希望与感激的光。

自那年春天进入夏天，少年的个头与学习成绩一样噌噌猛涨，稳居年级第一，因为品行优良，正直勇敢，加之学习好，身体棒棒，同学们纷纷投来钦佩、羡慕、嫉妒的目光，最后被推选为全县三好学生代表。为了参加这次颁奖，母亲特意从商店里买来一截的确良白布头，连夜赶制了一件衬衫，可惜身体长得太快，衣袖和裤腿都短了，少年更像风中的稻草人，衣带渐短让人难堪。

县三好学生的奖品，是由本班的王文和同学代为领回的，那是一位家在城关镇、衣着得体、模样俊俏的活泼少年，代表着学校的美好形象。在学校和班级的表彰大会上，他才真正站在了领奖台上，虽然衣带渐短，但是多少清澈的目光，投向了领奖台中央。少年为此曾一度在这璀璨的光芒里迷失，又在无边的黑暗里徘徊，自信与自卑交织。多年以后，他才真正明白这就是成长。

成长意味着什么呢？成长意味着接受不完美的过程，意味着忘掉童话，发现真相。只有勇敢接受挑战，学会面对现实，也就成长了。你的信念和目标，也随着认知不断更新，你曾经以为是毕生追求的东西，很可能随着成长变得毫无意义。成长意味着你认识到不完美的必然性并学会与其和平共处。这绝非认命，也非止步不前，只是你能在前进过程中接受一个不完美的事实，包括你曾经以为是完美的那个人生目标。

他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姐姐的衣服就只有那么几件，哥哥的衣服早已经破旧不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记忆，除了红色之外，就只有绿色、灰色和黑色。直到他上了初中，念念不忘班主任蒋老师的栽培。多年以后的年节里，少年返回故乡，登门拜访。蒋老师虽然已经退休多年，却依然精神矍铄。回忆起当年这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他的眼睛潮湿，蒋老师的眼睛却闪烁着光芒。

岁月渐长，衣带渐短，那位少年定格在记忆长廊的一个拐点上。有谁能预知一个人的命运的走向？遇见可能改变你的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如果少年没有经历过那段亲近田园和泥土的生活；如果少年不是出于天性中的善良和正义感，挺身而出，阻止大块头恃强凌弱的行为；如果没有班主任为其主持公道，扬善惩恶，那次打架的结果或许会发生改变，也许少年会藏身于黑暗处。

当一粒小小的信念的种子，被命运之手抛撒在那一块被称作故乡的土地深处，即使曾经在黑暗中，只要有来自父母师长的爱的水分的滋养，有一缕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希望的阳光，这一粒看似不起眼的种子，就会凝聚成蓬勃欲出的力量，也必然会在与艰难命运的顽强抗争中，创造无数奇迹，就像除夕之夜那粲然绽放的烟花，在万众的欢呼与惊叹声中，将深广而辽阔的夜空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