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杀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性的人,生活中的无数次选择都是靠直觉。
对我而言直觉如同触觉动物的髭须一样重要,直觉让我把少聪精神世界的崩塌和允祁那个疯子联系在一起,可我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
那一整天我都游荡在郁城的大街小巷里,漫无目的,看着用结伴同行掩饰孤独的人群流淌在楼与楼之间相互倾扎形成的沟渠里。
落日在不知不觉间为这不堪却寻常的一天拉下帷幕。
徕卡相机64°的视角标准镜头,适用人物风景纪实,胸前总挂着这样一个相机的人在这个时候会在哪儿?什么样的人物景致能引起他的兴趣?
“我还没见到人怎么就要先付钱?”
“哦,这样,多少钱?”
“哦,这样……那……行吧,账号发给我吧。”
“怎么还要付钱!”
“学生妹吧,快点。”
“什么还要付钱?算了吧,我不玩儿了。”
“哦,你看见我了是吧,好我现在就转钱给你。”
“又要付钱!我已经付了3400了到现在还没见到人,一毛钱都不会再给了,这钱就当买个教训,不玩儿了没兴致了。”
“喂,谁啊!”
“什么健康证?”
“我很健康,没有任何毛病,你们在哪儿?”
“那你们办吧快点儿。”
“转你大爷。”
“你威胁我啊!来啊!我等你!”
在郁城公园的人工湖旁边我看到了这个上了当正恶狗一样来回转悠着的外地嫖客,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有钱没脑子的人,正是这样的人养活了郁城里的花甲,以我的了解按照花甲的惯用套路补充上面的对话应该是这样的:
“先生您是第一次通过这个电话预约服务的吧,是这样的,因为现在扫黄很厉害为了确认您的身份需要您缴付400元的会员费成为我们公司的会员,以后您通过会员账号打内部电话就可以直接叫服务了。”
“我还没见到人怎么就要先付钱?”
“不好意思先生,我刚刚说过了可能您没听清楚,现在扫黄力度很大,为了确认您不是警察、记者、不会威胁道我们公司服务人员的安全,需要您交400元的会员费也相当于保证金,这个钱会预存在您的会员卡里供您本次预约服务使用。”
“哦,这样……那……行吧,账号发给我吧。”已降到最低点的智商与兽欲的交锋以智商的一败涂地而告终。
“先生我们公司有美艳少妇、空姐、御姐、学生妹、护士、秘书,请问您需要哪个类型的服务人员?”
“学生妹吧,快点。”
“好的先生,请把您所在的酒店和房间号拍照发给我,另外因为我们公司的服务人员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因为提供的服务项目过于刺激所以经常会有客人殴打、掐咬小妹的事情发生,因此为了保证小妹的人身安全需要您缴付3000元的安全保证金,我们公司会让小妹携带现金过去等服务结束了再返还给您。”
“又要付钱!我已经付了3400了到现在还没见到人,一毛钱都不会再给了,这钱就当买个教训,不玩儿了没兴致了。”
“先生您不要急,司机已经带小妹出发了,到了地方司机会打电话给您的,安全保证金会让小妹以现金的形式在结束服务后返还给您,钱还是您的这点您请放心。”
“骗子!那点儿钱就当老子买个教训了滚!”嫖客那点儿残留的理智在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索取中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气呼呼的挂了电话朝马路对面的酒店走去。
“喂?谁啊!”没走多远电话声又响了起来。
“先生,是您叫的服务么?我是娴靓娱乐公司的客户经理我们已经到了,刚刚公司前台打电话告诉我说您还没有付安全保证金,请您先付一下保证金,然后上车来挑选小妹,您长的比较瘦是吧?”
“哦,你看见我啦!”
“对!对!是的,我们的车就停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在等红绿灯,因为还有其他客人在叫服务,请您抓紧时间。”
“嗯,好吧,等一下转完账发截图给你。”
“保证金已经到账了,先生请问您有健康证么?”
“什么健康证?”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公司的每个服务人员都是经过严格的体检项目检查的,要确保她们没有任何传染性疾病,保证每个客户的安全,同样我们也需要客户提供健康证来确保公司服务人员的健康安全。”
“我很健康,没有任何毛病,你们在哪儿?”
“这样吧先生我们公司来为您办理健康证吧,很快的。”
“那你们办吧快点儿。”
“办理费用是4500您是转账还是现金?”
“转你大爷。”
“您好,先生请问下什么情况,刚客户经理张哥打电话来很生气说您不接电话,现在要让公司保安部的同事全部都过去。”
“什么意思,威胁我啊!那来啊!”
看着被骗的男人咬牙切齿的渡着步子来回转磨,像只饿了几天的野狗。他让我想到了破烂街,当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出租车司机会心的一笑。
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写到,阿莫乌尔的情人对来访的乌尔比诺医生说自己将会安分知足的生活在这块儿穷人的葬身之地上,因为在哪儿她度过了自己的幸福日子。
对于如今终日悔恨的荀姨来讲破烂街曾经也是这样一块儿地方,贫穷带来的自甘堕落让她选择把自己的躯壳埋葬在这里滋养了无数颗情欲的种子。
粉红色是暧昧的颜色,紫色是淤血的颜色,在无数盏这样暧昧又沉沦的荧光灯下我看见了那个拿着徕卡的疯子,爱新觉罗·允祁。
他的镜头正对着一个身穿丝袜短裙坐在门口抽着烟的女人。我身上的每根肌肉条都在颤抖着蠢蠢欲动,我攥紧了拳头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冲过放倒他的念头。
他忽然转过身来,看见是我,眼神中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掩盖了转过来时那瞬间流露出来的杀气。
“你来的挺快,比我预想的至少早了三天。”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当然了,我了解韩少聪身边的每一个人,你和我一样,都是内倾感型受直觉支配的人,抛开逻辑思维忽略掉过程往往才更接近事情的真相。”
“这么说,我没猜错,这些事情果然都是你造成的。”
“走吧,累了,我有间茶室就在附近到我那儿喝杯茶慢慢聊吧。”
茶室并不大,装饰的古色古香典雅精致。绕过一架绘有丹青的立式屏风后忽见美人榻上横卧着一个身着汉服的女孩子,她既没有睁开眼睛看过我们一眼,也没有起身招待,允祁似乎见怪不怪,让我坐在茶几旁随手从书架抽出一本线装书给我自己便提壶接水装碳点火准备煮水泡茶去了。
那是一本宋词,我翻开后看见的不是生硬无趣的印刷体而是平和简静娟秀雅致的小楷,居然是手抄本,这才意识到那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并非附庸风的雅摆设而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不禁对那个横卧在美人榻上的女孩子多了份敬意。
风炉上的玉书碨在文火慢攻下水汽蒸腾,嘶嘶声渐渐响起,水已经煮开了。
这时,那女孩子起身款款而来,她身上的汉服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即使走在街上也不会让人产生那种与时代潮流相背离的突兀感,隔着水雾看过去那份影影绰绰的飘逸让她更平添了些许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累了,来你这儿坐坐讨杯茶喝,这是我的朋友。”允祁淡淡的道。
我放下书,对着这位恍若仙子的女孩儿一时间居然语塞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玉研。”女孩子颔首轻声道。
“嗯,郎不正,叫我阿正就可以了。”这样味如嚼蜡般的自我介绍与我平时面对女孩子时轻浮孟浪的风格相比简直天壤之别,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那些用来调侃卖弄的俏皮话似乎于刹那间都如胶漆相和糊在嘴里再难说出口来。
姜玉研从怀里掏出一小包银丝棉纸包着的茶叶,整个泡茶的过程中的一举一动凝重缓慢却又丝毫不显滞涩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她让我似乎在水与茶的交融、壶与杯的倾泻间看到了太极拳的拳意。
“你也感觉到了对吧。”允祁端起茶杯泯了一口说道。
“什么?”我正在出神突然被打断了,一时间既来不及思考他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能掩饰自己茫然无措的窘态。
“还好刚刚你没有动手,否则的话我固然没有赢你的把握,但你也难占半点儿便宜,一架打个灰头土脸的却没个胜负多没意思。”
“我本来是想动手的,我忍住了,我来找你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再动手也不迟,少聪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你知道么,这个世界很大,可是当它属于一个人的时候就变的很小,小到想改变它只需要改变你身边的几个朋友就足以让你忽然觉得它很陌生继而感到茫然且无所适从。”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知道阮玲玉是怎么死的吗?”
“人言可畏。”1935年的妇女节被誉为中国的英格丽·褒曼的阮玲玉用安眠药结束了自己的一生,离开了这个由虚假恶毒的言语交织而成的人世。
“呵呵,来,我给你看一出好戏。”他从背包里拿出个文件夹放到我面前。
我打开来一看,是手写的话剧剧本,笔画纤瘦似竹若兰却不因此而失去筋骨遒劲,运转提顿处锋芒毕露,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傲气。
言杀
剧中人物表。
韩少聪——男,24岁,职业吉他手,单身狗乐队成员外号拉布拉多简称韩拉拉。和大多数音乐人一样不甘于平凡,做着通过歌曲创作改变生活的美梦。
林靖荨——女,22岁,酒吧舞女。韩少聪的女朋友,狂野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单纯善良的心。
黄靖凯——男,23岁,豆捞店厨师,四十年前在天桥上卖艺以一手飞刀扬名郁城人送外号把式黄,黄禹迁的孙子。因为隔辈亲的关系自幼跟随把式黄学习飞刀技巧,自然不是为谋求生活, 只是不想断了黄家这门绝艺。
丁俊峰——男,28岁,单手狗乐队的组建人,外号狗头老丁。
张继欢——男,26岁,单手狗乐队的鼓手,外号二哈,众多前女友口中的撒手没,演出挣来的钱刚好够支付各个女友的打胎费用。
樊杰——男,27岁,单身狗乐队的贝斯手,外号野狗,早些年的街头混混,因为小时候被母亲逼着学过两年贝斯半路出家进入丁俊峰的队伍里滥竽充数。
皮条吴——男,32岁花甲组织的小头目。
谩天张——男,36岁言甲组织的头目。
刀疤獾——男,34岁袭甲组织的头目。
路虎车司机——男,年龄大约40岁,身份不详。
第一幕
人物丁俊峰、张继欢、樊杰、皮条吴、谩天张、刀疤獾。
时间2012年12月21日
地点郁城,乔三记烤鱼馆的大包间。
序幕
须知人生如戏,莫怪戏剧人生,只有守得住孤独才不会沦为上帝眼中的戏子。
一条佐以蘑菇、土豆、番茄、辣椒、麻椒等菜蔬调味料的花鲢在烤盘里散发着阵阵酸辣诱人的香气,皮条吴正盯着烤盘下面燃烧着的固体酒精,似乎是在玩味那跳动着的淡蓝色的焰苗,完全忽略了身边坐着的谩天张。
谩天张我说老吴啊,真不知道我们那位少爷在想什么,他身边杨、沈、秦、姜四个小妞论品貌涵养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尤物,犯得着费这么大事儿去和一个不入流的小子去挣一个舞小姐么。
皮条吴要说那些两膀子上扛个钱袋子的土包子没人比你更了解,女人的事儿你又懂多少?杨、沈、秦、姜自然是世上少有,可她们几个终究少了点儿烟火气,你看见这盘子里的鱼了么论起色香味儿比起酒店里的任何一道菜都相差太远,可过段时间你总要踅摸着过来吃一条,这又是为什么?所谓当时只道是寻常,这个寻常才最是耐人寻味。
谩天张不愧是靠哄女人吃饭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把瞎话说的这么清新自然除了我也就只有你了。
皮条吴(头也懒得抬仍旧看匀速跳动着的淡蓝色焰苗,嘴角微斜脸上泛起满是不屑的神情)废话别那么多,刀疤獾刘去接那两个凯子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好好想想待会儿那场戏该怎么唱吧。
桥三记外面的停车位如同现今的男女比例一样严重失衡,再经验丰富的老司机裆里纵容揣的是子弹头没有停车位也得愁的挠头。刀疤獾开着一辆和他的脑袋一般战绩彪炳像是刚从车祸现场拖回来一样的CC来到了停车场,他是那种如果车轱辘是球形就敢横着开的人,虽说现今的科技发展还没跟上他行事作风的节奏,但是停车这回事对他来说就是八个字爱怎么停怎么停。常人意料之外无赖情理之中,他把车停在了路中间。车刚停下还没下车对面开来一辆保时捷。
路虎车司机司机(放下车窗面对刀疤刘半点儿素质没有的行为言语上仍没失了上流人士的涵养)朋友,你把车停在路中间让其它车辆怎么走?
刀疤獾(半开着用来充当烟囱的车窗又放下一点儿,伸出一张伤痕累累不知用了多少尼龙线才拼在一起的脸,一口浓痰从豁开的嘴角里狠狠的挤了出来。)呸,绕着走!
丁俊峰(一脸钦羡的表情看着坐在身边的樊杰)这才是男人的气魄。
樊杰(点了点头拍了拍刀疤刘的肩膀)獾哥牛掰。
“我猜的没错,这一切果然都是你编排的。”我把剧本放在一边,已经没有必要要再看下去了。
允祁笑了笑说道:“你是写小说的,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想过你整天在构思在编排故事中每一个角色的人生,可你自己的人生又是谁在编排?所以说你根本就没有必要因为少聪的事情迁怒于我,事实上对于命运来说你、我、韩少聪、天底下的每一个人都不过是它用来摆弄戏耍的身不由己的玩偶而已。”
“你这是在玩儿火!”我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那团火一探身子伸手去卡他的脖子。
“呵呵,在我的设想里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少聪会被他身边的朋友带到捞偏门的行当里,然后被当成替死鬼关到监狱里,不如你再猜一猜少聪会不会按着我的思路走?”允祁把的手拨开淡然一笑道。
“用不着猜,一定不会 。”我没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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