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学院 修明圆
穿过那个旧站台。
对,就是那个不再停泊任何列车的旧站台。选霜降季节的大雾天,站在生满锈的铁轨上。不要害怕,千万不能怕,这里不会再有列车,如果有,也只是时光特快号。你要能看见它,它自然会为你停下来。如果你看不见,雾散的时候就回家吧。
时光特快号一点儿也不快,你站在那里,站在铁轨正中,大雾天,什么也看不清,如果它来,就是远远的地方有一团红晕,再近一点,汽笛响了,这时候你千万不能跑开,一辈子不长,总是要心惊胆跳地经历一些东西。
它停在你面前,斑驳,陈旧,像一只年迈的大虫子。有人会招呼你上车,也许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也许是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也许是白发苍苍的老头。他们脸上没有表情,话很少。你不用讶异,时光特快号里没有几个乘客,但乘务员非常多。这里不用买票,你把带来的东西收好,拿在手上,他们会领你到一个写着你的名字的车厢。
对,他们早就知道谁会上车。
车厢里很暗,墙上布满稀稀疏疏的平行线。那里没有座位,时光特快号里一个座位也没有,你不能以任何舒适的方式来到这辆车上。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个小小的储物柜里,它们决定你去向哪个地方。这个东西千万不能忘记,它是车票,但更多人叫它信物。
乘务员给你一包纸巾,告诉你,不要打碎玻璃,不要进入六号车厢,等他离开,时光特快号就开起来了。
你可以站到窗口,那里没有风景,只有一张一张幻影,都是一些你记得或者不记得的面容。墙上的平行线开始亮起蓝灯,熄灭,再亮,再熄灭,直到有一条红色的灯亮起来。恩,你到了你想要看到的世界。
把纸巾拆开,拿在手上,靠近窗口,再靠近一点。
你会在窗口看到你过去的某个时刻,你梦见的一万次的情境,你追悔莫急千方百计想要改变的情景。小储柜里的那个小东西终于成为节点:你撕掉那封送出又被退回来的信,抱住她,你们和好,厮守,生儿育女。你把戒指给她,跪在地上,她捂着嘴巴哭,你也在哭。你收起手机,踩下那脚刹车,副驾上的人骂着你,孩子在后面乱糟糟地吵。你从门里出来,把摔在地上的瓷碗捡起来,对她说对不起,你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抓着那张车票跳上即将开走的列车,回到故乡,在病床前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
可惜,你只能把脸贴在窗户的玻璃上,看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从某个曾经开始,过你想过的人生。那些离开的,消失的,死去的,终于隔着时光特快号,一点一点远去。
你拿起攥在手里的纸巾。
铁轨发出呜咽的声音,时光特快号停了。窗户暗下来,它已经驶离过去,驶离每一个有你的世界。外面的雾还没散,好像你踏上时光特快号的时间,并没有在你活着的世界里流逝。有人这个时候会来,推着放饮料的餐车。你要点一杯喝的,他们不收钱,你攥在手里的眼泪就可以交换。
喝下这杯饮料,你就忘了橱柜里的信物,忘了在时光特快号上看到的一切,忘了这场霜降时节的浓雾,忘了那个不再停泊列车的旧站台。但总有些人会记得一点点,有时候你见一个人,去一个地方,总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梦里见过---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站在时光特快号里,隔着窗户看着你过他想要过的生活。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留着那张纸巾,用纸巾去换回锁在橱柜里的信物,或许是一封信,或许是一个旧玩偶。但那样做是有代价的:你必须永远留在时光特快号,成为一个给人分发纸巾的乘务员,为了一件东西,为了一段不存在的记忆,永远留在一个地方。
好了,少年,我说完了该说的话,你可以走了。愿隧道有光,愿隔岸有船,愿您经历的所有无端的责难,仍能感到温暖。你知道了关于时光特快号的一切,要不要站上铁轨随你。车停下来了,我要换上那身乘务员的衣服,开始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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