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菊

作者: dec667de1a03 | 来源:发表于2018-10-12 01:33 被阅读46次

  “爸爸,您为什么这么喜欢白菊呢?”儿子好奇地问。

  “这白菊,是我曾经遗失的那朵花,也是我永远都遗失了的那朵花啊。”父亲语气有些哽咽,眼中似是有着珍珠落下。

  那年,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在一户门前种满白菊的人家,伴随着一声啼哭,父亲降临在了这世上。祖父希望父亲能够走出这片穷乡僻壤,光宗耀祖,便给父亲起名叫陈耀发。

  那时候,祖父已有35岁,他曾在水泥厂干活被机器绞断了左手,好不容易才娶了一门媳妇儿。那时,家里还在贫困的泥潭里挣扎,特别是添了父亲后,家里常常揭不开锅。为了养活上在襁褓中的父亲,祖父祖母时常有有上顿没下顿的。祖父的身体不好,经常感冒。于是,门前的白菊便成了他的杯中之物。祖父几乎常年都喝白菊茶。这样的祖父便找了一门还算轻松的工作——帮人看护鱼塘,一个月只有五十块钱。虽然钱少,却多少能够补贴家用,只是日子依旧过得清贫,如同门前的白菊一样。

  父亲十三岁那年,祖母病倒了,这让本就家徒四壁的这一家更是雪上加霜。一天晚上,头发半白的祖父看着坐在桌上吃饭的父亲,颤巍巍的手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到父亲的碗里,有些浑浊的老眼看了一眼卧床在旁的祖母,缓缓地说道:“儿啊,明天别去上学了,和我一起去城里看看吧。”正埋头吃饭的父亲停了下来,抬头看向祖父。盯着祖父好一会儿,似是读懂了什么,便埋头继续扒饭,口齿不清的说道:“好。”没一会儿,父亲又冒了一句:“母亲怎么办?”祖父应道:“家里这边有你婶婶帮忙看着,没问题的,我都安排好了。”

  第二天,祖父带着父亲,背着行李,还有一盆白菊,来到了城里。祖父带着父亲,去了一处工地找工作。祖父依旧一个月五十块钱,但是工地老板嫌父亲年纪太小,不肯收他。还是祖父再三央求着,才让父亲留了下来,可父亲一个月只有五块钱。

工地干活很累,风吹日晒,搬砖扛料。才几天,年幼的父亲本来白皙的皮肤变得黝黑,手上脚上都是水泡,身上还有被划过的血印。觉得工作太累工钱又少的父亲便打起了废铁的主意。于是,在工地干活的时候,父亲经常偷点废铁或者钢筋什么的,卖了换钱。渐渐的,父亲白天搬砖,晚上偷料。这样下来,一个月除了工钱,还有三十多块钱的外快。虽然父亲很高兴,很想和祖父分享这份喜悦,但是父亲也知道,祖父若是得知这事,他就完了。于是父亲便瞒着祖父,一直都没有告诉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父亲就已经19岁了,父亲凭着之前的一点积蓄,开了个建材店。店铺不大,交给祖父打理,他自己还依然在工地上干活。不久,父亲结婚了,很快,母亲就有了我,家中的开销日益渐大起来。那时候,父亲的店才刚开,赚的钱还不多,生活还很拮据。忙于生计的父亲整天在外奔波,省吃俭用,就是希望多存一点钱,以致于窗台上的那盆白菊无人修剪,杂草丛生了起来。

  “爸,最近听说那个什么崖柏很值钱啊,不知道老家的山上有没有,要是有的话我们干脆去找崖柏,找到之后再卖了,肯定比现在开个建材店更赚钱!”,父亲满心期待的在饭桌上对祖父说道。

  祖父没好气地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踏踏实实做好你的工作,开好这个店!”

  “哦,好吧,……”,父亲有些这样说着,眼睛里却透露出异样的光芒。

  那是一个仲夏的晚上,豆大的雨水不停的往下砸,窗台外的白菊被雨砸得抬不起头。狂风呼啸,似是在呜咽。父亲坐在老板的面前,结算着自己这个月的工资。老板低着头数钱给父亲,突然说道:“小发啊,你跟着我有五六年了吧。我手上还有个事儿,要建栋大楼,需要不少材料,这事我就交给你去办了啊。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父亲轻轻地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工资,又用颤抖着的手接过买材料的钱——十万块!父亲从小到大可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些钱,向老板告别了。

  回到家里,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钱的父亲心里想到:要是我也有这么多的钱,不,只要有这一半的钱,母亲的病也就能够得到治疗,孩子以后也不用像我小时候那么苦。于是父亲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偷梁换柱,以次充好。这个想法一出现在父亲的脑海里,便如跗骨之虫,挥之不去。

  说干就干的父亲,结果,十万块钱的材料,父亲只花了四万五千块钱就买齐了。当父亲向老板报告的时候,老板一个劲儿的夸道:“小发啊,你们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做事快,竟然这么短时间就给我办好了,不错,不错啊!哈哈!”

  没过几个月,那栋大楼就建好了,老板因为工期提前一个月结束,给了父亲五千块钱作为奖励。

  然而,好景不长。又是一个晚上,深秋的这场暴雨已经下了好几天了,今晚的雨似乎格外大。天空用力地向下泼水,泼个不停,窗台外的那盆白菊被水冲得直不起腰来。狂风呼啸,似是在哭泣,时不时还传来震耳欲聋的炸雷声,如同在开炮一般。这样的夜晚,父亲一个人坐在桌前抽着烟,皱着眉头,看向窗外……夜深了,不知过了多久,父亲不知不觉地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家中的三个人被一阵粗暴地踢门声吵醒了。父亲惺忪着睡眼,披上外衣,出去开门。刚拉开门栓,门就被人一脚踢开,父亲也被人一手抓住了衣领。父亲一惊,刚要发火,却发现原来是他老板带着一帮人来了。

  “老板,您这是……”

  “老板,你还知道我是你老板啊!我还以为你才是老板呢!陈耀发,你这胆子可真不小啊!”,老板怒道。

  “怎么会,老板,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吗?”

  “你还有脸问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你不清楚吗?”老板大声吼道。

  听他这么一说,父亲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

  “昨晚的那场暴雨,一下子就把前些天刚建好的那栋大楼给下倒了!专家说,这次材料不合格的问题导致的,现在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吧!好你个陈耀发,你竟然敢给我偷工减料!”

  “老板,不是的,你听我跟你说……”,父亲顿时有些慌了。

  “说什么说,今天你要是不赔我损失,这事没完,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你……你要多少?”父亲咽了口口水。

  “一百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啥,一……一百万?!怎么要这么多?”

  “知足吧,小子,幸好没什么人员伤亡,不然,别说是一百万,就是五百万,都不一定能够保住你的小命!”

  “当”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碗碎声,父亲回头看去,只见祖父愣愣的站在那里,脚下是碎开了的碗。祖父旁边的母亲捂着嘴,早已泣不成声。

  祖父怒瞪着眼,抬起手颤抖着指着父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母亲连忙拍了拍祖父的背,哽咽着道:“爸,您别气坏了身体啊!”

  “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不孝子啊!”祖父痛苦地闭上眼。

  不一会儿,祖父看向老板,说:“你能不能行行好,宽限个几天,家里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老板想了想,道:“既然老爷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也给您个面子,半个月之内,还清这一百万,我就既往不究;要是还不清,那也别怪我无情,就等着吃牢饭吧!”说完便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爸,您消消气儿……”父亲小心翼翼地说道。

  祖父怒瞪了父亲一眼,父亲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屋里顿时陷入沉寂。

  许久之后,一声叹息打破了这寂静,祖父失望地看了一眼父亲,转身回房道:“我不想再看见你这个不孝子,我要回老家去,这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如果真要吃牢饭,那也就是你的命了!”说完,祖父便不再理回父亲,自顾自地收拾行李去了。

父亲车站送别祖父的时候,祖父背上那一大袋行李,左手臂上挂着那盆白菊。祖父看了看那盆白菊说:“这盆白菊,我就先带回去了,等什么时候它开花了,你再回来拿,知道吗?”父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赶忙点了点头。

  “还有,我孙子的名字我已经决定了,不管男女,单名一个‘信’字,不许改,知道吗?”父亲连声应是。

  父亲将手中那个装着好些铁锹、锄头和铲子的袋子递给了祖父。父亲虽然觉得奇怪,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祖父的虎须,满心的疑惑终是被父亲压了下来。父亲就这样默默的看着祖父那日益佝偻的背影,走进了公交车,不知不觉眼中似有珍珠滴落。

  祖父离开的第十天早上,父亲接到了家里来的电话。

  “爸,有什么事吗?”父亲小心翼翼地问道。

  “儿啊,我是你妈,你爸昨天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去你那了啊?最近他总是一大早就去山里,天快黑才回来,而且每天都带了好些个烂木头回来,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还不让我用它烧饭……只是他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他是不是去你那了啊?”祖母焦急地说道。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祖母的话,父亲似是想起了什么,“木头?糟了!应该不会吧……”

  “什么糟了,你爸难道不在你那吗?”

  “不是,妈,没事,你等着,我现在就赶回去!”说完,父亲披上雨衣,向朋友借了一辆摩托车,就往家冲去。

  一个小时后,父亲急跑在回家的山路上,不久就到了家门口。门口的白菊因为无人打理,早已一片狼藉,杂草丛生都快淹没这条上下山的小路。父亲急着回家,踩到了好些朵白菊。倒是旁边雨棚下的那盆白菊,枝干挺立,绿叶随风摆动,花骨朵都打了好几个。父亲看了两眼,便转身推开了门,一边推一边喊道:“妈,我爸回来了没?”

  “没啊,你说这老头子能去哪呢?”祖母急得眉头都快拧成了一根绳子。

  父亲转头看见墙角堆了有十几块木头,一抹不安涌上心头,“妈,你别担心,我出去找找,肯定没事的。”说完便又转身飞奔了出去。

  父亲沿着山路向山上跑去,不一会儿,便发现前方的小路有人走过的痕迹,一旁的的草丛树枝也是最近刚被人砍过的。父亲心中一紧,继续向前跑去。“爸,您可千万别吓我啊。”,父亲有些害怕的想到。没多久,父亲便跑到了路的尽头——一处悬崖。父亲四处看了看,发现悬崖旁边有一棵树有枝丫折断的痕迹,树下是万丈深渊。父亲浑身颤抖着,转身就往山谷跑去。“爸,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父亲语带哭腔的喃喃道。

  祖父静静地躺在谷底,一动不动,身上系着一根麻绳,绳子那头是一根树枝,周边是一些散落的木头和几个泛黄的米袋,他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块木头,身上的血早就凝固成了沉重的黑色。父亲悲痛得五脏俱裂,紧紧地抱住浑身发黑祖父,“爸啊,我苦命的爸啊!儿悔不该当初说这崖柏值钱啊!是儿要了您的命……爸啊,都是儿子的错啊,上天怎么让你来替我承担这一切啊……爸啊,您活着没享一天福啊…”父亲将头贴在祖父冰凉的脸上,哭得撕心裂肺,风在呜咽,天在哭泣,漫山遍野的石头都陪着父亲流泪……

  无人知,雨棚下的那一盆白菊在风中悄然绽放……

  “爸爸,那朵花就是白菊吗?可白菊不一直在门口吗?”儿子有些疑惑。

  正在打理白菊的父亲停了下来,说道:“那朵花,是你的名字,也不是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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