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君之
泼墨染花入画,
我题香在纸上。
有谁理解画的苍凉。
又有谁懂她的悽惶
放我在心房。
——题记
寒风瑟瑟,吹得那一池秋水不停地打着寒颤。时不时地有鱼从水中跳起,像是要迎接阳光,却又不得不接受那在水中生活的命运。
秋蝉只披了一身勉强能御寒的斗蓬,随丫环小翠在长廊中作画。画中凄凉景色颇有伤感之意。信笔填出的几片黄叶似乎描摹少女欲求又不可得的心事。
秋蝉起笔又要添画什么,却骤然停笔。纸上多了一点无端的墨痕。
“小翠,你知道混沌的故事吗?”秋蝉轻笑,将画卷起来。看上去,她丝毫不在意,只是眼角那淡淡的伤被人遗忘了。
见小翠没有回答,倒是收拾的动作有些许迟疑。秋蝉便抢过“今天你休息一下,听我讲故事便好。”
小翠抬抬眼,动动眉,似乎对故事很感兴趣。
秋蝉所说的这个故事,是关乎凶兽混沌,此兽性情凶猛,位列四大凶兽之一。平日里不辨是非,与饕餮一样喜好天下美食。这一天,饕餮偶然听说一种说法,用豆蔻年华女孩之肉做汤,可用来为饭食提香。就对是非不分的混沌说了,让他去帮自己做成此事,事成之后还可以与自己同享一杯羹。
如此美事,混沌自然难以拒绝。只是凶兽之体,到人间去只会令人好生惧怕,于是他打算幻化成为一位美男子前往人间,却不料在最后一刻披错了皮。
虽然是年轻人,但是一眼看去却是满脸疮疤,眼睛是明显的一大一小,眉毛也是下八字。这样的容貌,别说去贴近女孩,就是往人群中一站,也会瞬间剩他一个人。
说什么也好,抱怨什么也罢,穿上人皮的机会只有一次,他没有办法后悔,只能饿着肚子,寄希望于有人会赏他一口饭吃。
他真的高估了人类的善良,一天到晚,他没有任何收获。
他疲惫地倚靠在一座草屋门口。心想为什么第一次出门就这样不顺。可能他真的是饿到要虚脱了,倚门力道大了些。门居然开了,他也整个人都跌进了门内。
就这样看见了慌乱的小女孩。她的眼神清澈如水,天真活泼,正是饕餮说的下饭的好年纪。可是他现在完全忘了饕餮对他说了什么,满脑子只是“我快饿死了,救救我。”小女孩的父母也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的眼神虽然恐惧,但还是叫小女孩盛一碗白粥来。
小女孩愣了一下,后回身到里屋给他盛了一碗白粥,递给他说“大哥哥喝吧,只有一碗了,不知道能不能管饱,但是能暖暖身子。”
似乎是从这一刻起,他决定守护这个女孩。
哪怕他要反了全天下,也要护得这个女孩个她的家人周全。
因为混沌本质不坏,女孩家也待他很好。他在这个不熟悉的小城有了安身之所。女孩给他讲故事,他教女孩画画作诗。在纸上留下一片片经霜傲雪的红叶,一条条奔腾不息的河流。看到女孩羡慕的眼神,他告诉她,世上很多难以留下的风景,都能用画笔留下。女孩听了,顽皮地跳到他身畔,将蘸着墨汁的笔在纸上点画,不一会儿,宣纸就被画得乱七八糟。小女孩却乐此不疲,放在鼻前闻了闻。“这墨,果然是香的呢。”
从这一刻起,他开始偷偷地画女孩,画女孩的一举一动,包括坐在水井旁静静地想心事都被他画下来了。
因为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离开,而画画能将一个人永远留下。
我,想将你永远留下……
题香在纸,做永久的纪念。
有时画完一幅画,他还会闻一下那晕了笔墨的纸,因为画了她的笔墨散发出他从未闻过的香气,瞬间浸染了整个纸张。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知是他画得太好被人传了出去,还是他们家的草屋过于简陋。这个和谐美满的家,居然被盗贼盯上了。
他当时正在里屋作画,那群如凶神恶煞般的人,冲进来用刀抵着小女孩细弱的脖子,让她交出所有值钱的东西。站在女孩附近的父亲看到女儿被欺负,抡起一把锄头就向这些人搏命般地冲来,那群人却是不屑一顾,只把刀一挥,那位可怜的父亲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女孩的母亲见此情景吓得不知所措,只能缩在墙角里,失声痛哭。
看到这个地方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走的。他们卷走了所有的画,同时还打起了两个弱势女子的主意。
混沌这才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出手,保护她们。他可是上古凶兽,出手一次,保证下次这些人都不敢来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情感驱使,他化了形。众恶徒看见这个怪物,都纷纷逃走。全身无力的他也俯伏在地,难以起身。
他正试着挪动,却听见身后急促的喘息声,这声音中混杂着一种隐而未发的仇恨。
“原来你是妖怪,就是因为你的诅咒,我们家才来了盗贼!”那位母亲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听到声音的街坊都过来,骂他是妖怪。族长更提出要找当时最有名的捉妖师,把混沌永远封印起来。
一群人向他扔石头,每一块石头砸在他的身上,都痛入肺腑。
这些人里面,不知道会不会有刚才闯进来的盗贼。
他回头看着女孩,只见女孩神情呆滞,什么也没有说。
可能她也没想到,她当天救的人,一个这样善良的人是个妖怪。
人的思维就是这样,人无论犯了多么大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但只要你是妖怪,无论做了多好的事情,都要天诛地灭。
他每天温笔磨墨题香入画,到头来君却不识他。
他哀声痛哭,哭出了血泪。
他想起自己只有七窍流血才可以死去,于是决定动用全身的灵力,用最后一击击向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永远的解脱。
对不住了,饕餮,我最终还是没能带回你说能提香的下酒菜。
倒把我自己搞魂飞魄散了。
这个故事已经很少有人记得来龙去脉,所有人都强迫自己忘记和这个怪物的过往。
再听说这件事的人,只知道村民们抬出了一个因受重伤而自尽的怪物。
只有一个人没有刻意忘记,她从经历这件事之后,与正常人一般无异。只是忘记了在此之前经历的所有事。
“这个故事真的很好,从前我只知道,混沌被开了七窍才死去,不知道混沌还有这么悲伤的故事。”小翠回应道,就和平时听话本一样。
听闻此言,面前的秋蝉面部开始扭曲。向小翠笑了一下之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小翠慌乱地去看秋蝉小姐。却没有注意从秋蝉身上出来的混沌残魂。
对不起,只有这样才能见到你;也只有这样才能断绝我对你所有的念想。
原谅我未经你的主人家允许就附身在你的主人身上,为你题香在纸,留下最后一幅画。
虽然,你还是没能想起我,但是有些事情想不起来,比想起来更好。
就让你在这个新的环境里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可能见到你就是一个错误。
但是你的微笑,却足以温暖我过去千百年以来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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