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一棵树

文/明至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在这颗蓝色的星球，千千万万的生命中，最最有尊严的，莫过于植物。人类，动物与昆虫，拥有爪子或脚，可以任意行走，看似独立自主，实际却是虚无的自由。终其一生，都要被饥饿所驱使，为了果腹而奔波与丧命。

是的，纵然有一双脚，却没有丝毫尊严。一日三餐，每天一睁眼，便要考虑下一顿饭。于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都只为夺取一杯羹。手停口停，吃与被吃，整天腥风血雨，陷入焦虑黑洞，生而为食，没有半点空闲。

世界这么大，却又能去哪里？在饥饿感的驱使下，一切遇见都像是食物，只考虑有用与没用，有益或有害，这么黑白分明，如此功利世故，乐趣便大打折扣。纵然有春风明月，秋雨白露，这些忙碌的爬虫，只能视若无睹。

所以，还是植物，活的尊严而坦荡。不用彼此竞争，无须互相压榨，共享同一片水土，沐浴同一片阳光。这一颗慷慨的太阳，并不会因多一个你，或是少一个他，而吝啬自己的能量。植物的王国，实现了真正的解放。

一朵花容易枯萎，一株草太过矮小，还是做一棵树吧。永远保持站立的姿势，不蔓不枝，亭亭净植，将双臂向高空中伸展，将双脚牢牢扎进土地。脚踏实地，仰望星空，千百年弹指一挥间，始终保持庄严的静默。

是的，如果说到哲学家，抑或是智者，甚至是神灵，或许更像是一棵树。强大的生命力，客观而审视，在漫长的岁月中，保持着缄默与思考。心中的年轮，是时间的印记，看过了世事浮华，却始终不发一言，多么睿智，多么尊贵。

没错，就是如此吊诡。拥有双脚的人类，却始终被束缚在一张嘴上。无法行走的树木，灵魂却可以抵达四海八荒。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树木是真正的强者。而至于人类，或许在被饥饿感捕获的那一刻起，便早已沦为了奴隶。

成为一棵树，实现了自给自足，才有真的自由。树与树之间，并没有语言，一阵风吹过，这一棵树沙沙响，那一棵树哗哗声，彼此语言不通，又有什么大不了。巴别塔的倒塌，不是因为妄想抵达天堂，而是伊甸就在人间。

所以，一棵树的一天，该如何度过呢？或许，便是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安心欣赏一场完美的日出，悉心体会一场雨的舞蹈，或是在夜幕降临，接着八百年前的记录，一颗一颗数天上的星星。对生命中的一切，都有充足的时间去关切。

或许，这才是真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