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们的自以为是，不经意间，常常辜负的是纯洁灵魂的信任。
2018年，同事江华离了婚，执意要约我这个跟他一样离婚的部下，开车出远门，陪他散心。
国庆节，我俩商量一番，回贵阳那个曾经一起奋战过的地方，看看那条我们修的公路。
到了那条路上，我们的车不停被身后车辆超过。江华充满感慨的指着一处处曾经熟悉的山山水水，绿树人家，有的都还没变，变的以前都是啥模样。
“瞧，前面下去就是合欢村。”江华指着不远处的路牌，拍了拍我的胳膊，“一会你右拐，我们去村里看看。”
我顿时陷入久远的回忆，往事画面在脑海一一呈现。
我在2008年毕业后，应聘到某“中”字头的建筑企业，第一次外派参与工程，就是跟江华一起，修现在这条绕城公路。
作为工程勘察小组，我们住在了合欢村一户农家。
当时江华作为带队的组长，经考察一番后，看中了路边临河居住的人家。
房子在这一带算是气派、宽敞，房后不远处，是大片的葡萄园。
江华跟这户人家的男人交涉，想租用几间房临时居住半年，男人有些犹豫。
我们一行六人，都以为这事没希望的时候，葡萄园里走来一位戴草帽的女人，不到四十岁年纪，曾经年轻时的姣好面容，依然在她如今的脸上看得出痕迹。
女人摘下草帽，问清我们的目的。
“你们这里有大学生吗？”女人向江华问到。
江华满脸自信的笑着回答女人，“都是大学生，也包括我。”
女人脸上那份期待更加浓烈，“那你们谁能辅导高中的作业？”
江华那开始还很自信的脸，立马变得有些窘迫，回过头逐个打量我们这些羞愧得低下头、眼神躲闪的属下，最后手指向我，“他刚大学毕业，上的还是武汉重点大学，”组长不顾我的尴尬，极力吹嘘，“辅导高中生，妥妥的。”
02
这户人家，女人是本地人，她男人家是山东的，早期是附近一个部队上的士官，跟女人结婚后，复员离开部队就扎根在这里。
需要辅导功课的，是他们家的独生女儿，名字叫蔷薇，是个亭亭玉立的俏姑娘。
我在见到蔷薇后，就忘掉了组长坑我的不快，决心下苦功夫，捡起早已生疏的高中课本，好生给这个俏丫头补习功课。
蔷薇人长得清纯动人，性子却害羞忸怩。
听说她妈给找了个补习老师，她在房间里跟妈妈扭扯起来，死活不肯出房间见我这个老师。
蔷薇的态度，搞得我在外面很是尴尬，不过想起自己高中课本还没怎么复习到位，也暗自希望这桩交易黄了的好。
我们当时工作需要，有辆保障用车，安顿下来的头几天，经常开车到城里解决吃饭问题，后来发现女主人的厨艺相当不错，组长厚着脸皮要在房东家蹭饭，于是我们主动承担起买菜的任务。
原本打算大家一桌用餐的，可是蔷薇自从跟妈妈闹别扭后，不肯跟我们一桌吃饭，弄得女主人只得给她打好，每次送到她房间去。
有一次，蔷薇的爸爸要回山东老家一趟，女主人跟组长商量，用我们的车接送蔷薇上下学。
组长爽快答应了，这活结果又落在我身上。
我记得第一天送蔷薇去学校，其他人还在呼呼大睡，我一大早就起来了，发动车子在院子里等着，蔷薇却是被她妈强拉着扯着塞进车的。
上了车，两人就陷入尴尬的沉默了。
车即将开出乡村公路，我不知道朝那边走，只得回头问她。她却用手朝右边指了指，依然不吭声。
那天也是撞了霉运，车行驶到半路，天色依然漆黑，路上的一块石头我没有注意，右前车轮撞了上去，先是听到一声闷响，我感觉车方向盘变得死重，不受控制，车朝路边的沟槽冲去，咔咔几下，卡在了沟槽里。
坐在后座的蔷薇，被突然的状况吓得尖声惨叫，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卡在前排座位的空隙里，头撞上操控台，车停住有半分钟，她才慢慢挣扎要爬起来，嘤嘤低声抽泣。
还没从紧张害怕中缓过来的我，赶忙扶她起来，扶住她肩膀的手，明显感到她身子瑟瑟发抖。
03
“你伤到哪里没有？”我紧张不安的问询蔷薇。
依稀见她用手捂着额头，我赶忙打开车内灯。掰开她捂住头的手，看到她额头处肿了个包，小脸因为疼痛，有些惨白。
“你在车上等着，我去拦车送你去医院。”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蔷薇拉住我的衣服，“我不要在车里。”
我看到远处有车灯射来，着急去拦车，却被蔷薇死死抓住不放。“有车过来了，我去拦下，看它能不能停。”
“我也要下车，车要爆炸的。”蔷薇只顾着拉得更紧不松手，怕我丢下她，她吓得腿没劲挪动。
我背着蔷薇，伸手拦迎面过来的车，好在司机人好，见发生了车祸，渐渐停稳车，载着我们往医院去。
一路上，我不停给组长打电话都打不通。直到来到医院，陪着蔷薇到急诊室。
当时值班的是个女医生，她仔细检查蔷薇淤青肿起的额头，问还有哪里疼痛没有？
蔷薇指着右大腿某处，医生让我帮忙，把蔷薇裤子脱了检查。
蔷薇听到要脱她裤子，紧张局促不安，双手下意识的拉住裤子上沿，我见此也有些不好意思。
医生责怪她这个时候还害羞，将我赶了出来，才主动上前帮蔷薇脱裤子。
04
躺在病床上的蔷薇，渐渐从惊慌中安定了下来。
她看到坐在床边的我，手上都是血痂，她用手指轻轻捅我手臂，待我反应过来，脸色惊恐的指着我满是血的手。
我这会才感觉手有些发烫、疼痛，也不知当时在哪里划了条深口子，血已经都凝固了。
“你要不要找医生包扎？”蔷薇紧张的看着我。
我说手没啥事，但是感觉屁股有些疼。
蔷薇有些错愕，我忙解释，刚才背你的时候，好像什么东西咯到了。
她伸手在被子里摸了摸，然后就咯咯笑。手从被子里拿出个盒子样的东西，那盒子一头尖一头平，那尖的在我背她时，刚好抵在我屁股上，扎的我生疼。
我见她笑了，也不在乎那点疼痛，把我生平一些糗事都抖出来，逗得她笑个不停。
我还说，刚才在车上想放屁，可是她在车里，我憋着不敢放，结果撞上石头把屁都震出来了，问她有没有听到屁响。
她捂住嘴，笑得肩膀上下耸动。
后来带她拍片子检查，幸好没有大碍。
我装成她家长的声音，给她向学校请假。她提议要去游乐园坐摩天轮，我带着对车祸的自责和愧疚，哪里还敢不满足她。
组长江华打电话过来，我也随便敷衍了几句，至于回去后，该怎么向组长和蔷薇妈妈交代，想着人没啥事，其他一切等回家再解释吧。
05
蔷薇顺理成章的开始接受我的补课了。
我认真准备了补习内容，却发现她真的不是学习的那块料。
没补习几天，在蔷薇妈妈以为女儿在刻苦努力的时候，我们背地里都是在敷衍了事。
我跟她讲大学里的乱象生活，她总是展示盘的新发型好不好看。
我问她，为啥这里叫合欢村。她告诉我，这里的人家结婚，就会在家门口种上合欢树，花开越美，预示生活越甜美。
每次吃着女主人做的饭菜，享受着那份老师般的尊重时，我心里才会泛起种种内疚。
深夜里，组长带着我们几个麻将得热火朝天，蔷薇总悄悄将家里那些零食放在我旁边。
上学放学，她开始坐在前排，不时的转头盯着我，时刻关注我是否开车走了神。
我在制图工作的时候，蔷薇喜欢坐在一旁静静观看，只要发现我端起茶杯，她就立马起身加上水。
她总要在我的茶杯里加上些玫瑰花瓣，那气味跟她身上少女的香味一样清香绵纯，让人充满热情。
屋后的葡萄成熟了。我们也都帮着一起采摘，大家忙着忙着，无意间就像分了组一样，蔷薇摘着玩着的，就跑到我这边来了。
我以为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谁知在一次麻将活动中，某位同事的一句随口玩笑话，让我再也不能坦然面对这一切。
06
同事笑话我，说要跟蔷薇的爸爸一样，当上门女婿。
这句话如同在我心里播了种，迅速生根发芽，像怪胎般野蛮生长。
蔷薇妈妈对我额外的好，让我惊慌不敢承受。我只要跟组里其他成员一样的待遇，夜宵面条里多加的鸡蛋，我悄悄夹给其他人，房间里多出的一床棉絮，我偷偷取出来藏好。
我故意回避着与蔷薇独处的机会。补习功课特意将门打开，也不管她听得进去与否，只跟她谈关于学习的事情。
外出的任务，我总抢着去。能在外过夜时，我坚决不回去住。
渐渐的，有一个月的时间，我都没有遇到过蔷薇。
这一天是周末，我正在外面一家广告公司打印资料。组长打来电话，说是房东女儿过生日，让我订个蛋糕。
我心里五味杂陈，忽然想起，蔷薇如今才满十六岁。
喜欢这样一个孩子，我会被人认为心理变态。那时的我，希望自己的爱情，是能被世俗羡慕的，年纪、学历、家庭都与自己相当，或许才是我以为该有的对象。
再说，蔷薇家里有上门女婿的先例，这样的情况，我从同事嘴里听来，听得出是带有一种鄙视的。
想起要活在众人瞧不起的目光中，我就感到一阵后怕。
女人在二十岁之前，对自己的生日还不那么敏感。更多在意的，是生日是否受到别人的关注，是期待过一天众星捧月的日子的。
我带着蛋糕回来，同时也带了份礼物——一只毛毛熊。
谁知这礼物在众人面前显得有些突兀，因为其他人都没有准备礼物。
那天的蔷薇，梳洗过后的头发，柔顺充满活力。看到我买的小熊，她小脸兴奋得光艳照人。
当她高兴的将小熊抱进房间时，我向组长请示，说要马上出去，那批资料等着要弄好。
我不敢想象，也从未去打听，那天蔷薇过生日的情形。
07
我们把车开到那个曾经的庭院门口，江华下车来到大门处，喊着女主人的名字，却不见有人出来。
我坐在车上，抬头看到庭院靠马路的墙角，绿叶繁茂，迎风摇摆，正是新长的合欢树。
江华喊了许久，见始终没有人答应，才略带遗憾的坐上车。
车已经调了头，渐渐远离这曾经温馨的庭院。
我不时的从后视镜，回望那颗绿意盎然的合欢树，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树下，望着我们。
我犹豫了，却终究没有停车。
那身影怀抱着婴儿，长发在风中飘舞，依然清秀的脸庞，目送车远去的方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