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 忙了一天的两个女生随便吃了点露露带来的方便面, 就各自回屋了。 看着家徒四壁的小房间, 姚谦不禁浮想连篇, 想起了来巴黎这一路的风尘仆仆。
外交学院虽说都是学外语的, 但除了公费外派之外, 自费出国的学生其实少之又少。 哪像北大,清华, 几乎三分之一的学生都往国外跑。 那待在国内干吗呢? 论语云:学而优则仕。 像外交学院这样的地方, 最高大上的出路自然是当外交官。
姚谦虽然出身贫寒, 也没什么背景关系, 但是在这条仕途上, 还是走了相当一段距离的。 从开始当学生干部, 跟系里的领导搞好关系, 到入党, 然后拼命练语音语调, 一手的法语也写的无懈可击。 那时候大家都想, 去外交部, 最差也得去经贸部, 外派非洲或海地几年, 然后回来成家立业, 再然后就可以外派去法国做一秘参赞了。
在这条康庄大道上走了三年, 到了最后却功亏一篑。 大三那年系里组织献血, 一查血, 却发现姚谦是传说中的小三阳。 说白了, 就是健康的乙肝带菌者。 这点儿事到了国外, 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到后来来结婚生娃, 医生也不过嘱咐一下注意让家人及时打疫苗, 然后按时化验一下肝功就结束了。
但是在当年的中国, 这无疑是政治生涯的死刑。 国家部委规定, 奥抗阳性者不得录用,没有可是。 这个消息当时在系里就炸了锅。 一直青睐姚谦的系主任失望的看着她说, 你有什么不好, 干嘛要有这病呢?
做为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姚谦被这个消息打晕了。 当系主任这么问她时, 她都想不到反驳一下, 说这不是自己选的。 同学们更是亲者痛, 仇者快。 那些跟她好的, 想方设法安慰她, 宽解她。 但大多数人都盯着那个去外交部的名额, 听说她中箭落马, 当面虽然不说, 暗地里却不免幸灾乐祸。 姚谦虽然为人不坏, 可是因为自己语言业务能力好, 不免有些高孤自诩, 这时候就到了还债的时候了。
很多年后, 她跟国外的朋友说起这段经历, 大家都很不理解, 个人的健康状况不是隐私吗? 你又没有得麻风, 就连艾滋病也跟别人没关系呀, 更不用说未来的雇主。 姚谦听着他们这些自由民主的调调, 只能感叹他们不懂当年的中国。 人, 都是组织的一部分, 组织有权利知道一切, 决定一切。 人的命运, 就像大风里的茅草, 被风随便往那个方向一吹, 就不能再回头了。
跟家人闺蜜哭了个够, 终究还是要自己面对这一地鸡毛。心比天高, 命比纸薄, 姚谦虽没有林妹妹那样的绝代风华, 但命运的凄惨坎坷也不输了。 姚谦想了各种办法, 想过要去美国读法国文学, 同寝室的齐齐就去了, 而且还拿到了奖学金。 后来又想过去国内的找法语专业的外企或者国企, 其中就有一家叫华为的公司。 到了后来, 因为穷出去打工, 认识了那个说法语的西班牙大叔, 介绍她认识了法国大使馆的一个参赞。 虽然跟大叔闹翻了, 但是参赞却没有跟她翻脸, 还给她写了推荐信拿到了这个叫ISC的学校的录取。 虽然在国际上没有什么名气, 在当地却也还可以, 也不能完全算野鸡大学。 她选的专业自己也感兴趣。 从小她就喜欢看人家电视上或路边打的广告, 也喜欢艺术设计这些东西。 现在学的数字市场营销, 也算是未来的潮流, 她自己很看好。
好不容易把录取拿到, 就开始办各种手续, 其中最大的障碍自然还是钱。 要先交学费, 才能正式录取。 她自己打工这些年, 从来舍不得在外面喝一杯咖啡, 也只攒了一万欧。 学费要一万八, 剩下的八千是当老师的父母打扫了最后一点积蓄资助的。 好容易要去办护照签证了, 被告知因为他们这批学生是国家培养的, 要给国家服务,不能马上出国, 要出的话要交一万人民币的赔偿金。 那, 国家不是不要我服务吗? 办事人员跟她翻个白眼, 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没办法, 只能跟妈妈说向家里的叔叔姑姑借一万块, 出了国尽快还他们。
那年夏天, 她去工厂, 下田野, 带人逛长城,一直把工打到了最后一天, 才攒足了这两千欧的零用钱。 现在, 一天时间, 两千块马上见底了,明天该怎么办呢?
姚谦从小小的窗户往外看了一下巴黎的星空, 提醒自己说, tomorrow,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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