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江南故乡的回望

作者: 佛晓星辉 | 来源:发表于2023-09-23 21:24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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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外婆家》的作者盛慧是江苏籍的广东作家,对于在广东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我来说,无形中对此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为了一睹为快,我先是在微信读书上听书,听了几章后觉得不过瘾,又找来纸质书捧读。

    盛慧是宜兴人,在广东生活工作了二十多年。我是东北人,也在广东生活工作了二十多年,对于像我们这样在异地他乡拼搏的一群人——现代社会的新移民来说,故乡再好终究是回不去了,只能用来回望。在这一点上,对于像《外婆家》这种回忆故乡和童年生活的作品,更容易产生共鸣。

    于是,我跟随着作者那支生花妙笔,游走在他所描绘的故乡——宜兴堰头镇、屋溪河江南水乡,那些弥漫着质朴平和,深情纯净的童年时光,以及作家独特的生活感受,读来令人着迷,且回味无穷。

    01 作家盛慧

    《外婆家》的作者盛慧,1978年生于江苏宜兴,但他却是在岭南地区发展的宜兴人。作品见于《人民文学》《十月》《花城》《山花》等刊。他最有名气和具有地方特色的长篇小说《闯广东》,已改编为电视连续剧。

    《外婆家》是他在2020年出版的散文集,他用质朴的语言,抒情的笔调,对童年的江南时光,对外婆的温情进行回忆。虽然只有11万字,正如作者自己说的:“但创作时间是从自己17岁到2019年,记录着不同时期的生命体验。”

    现在盛慧是佛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一级作家,而且新书不断问世。《大湾的乡愁》这本书讲述了粤港澳大湾区内颇具代表性的五十个村落,还是以“乡愁”为中心,开启的是诗意的探寻岭南文化根脉之旅。

    除此之外,盛慧又有全新散文力作《粤菜记》,写美食佳肴,也写世相人心,写粤菜的发展变迁,更彰显了人间的烟火气。

    “江南是我的母亲,岭南是我的妻子。”盛慧站在岭南的土地上,他讴歌岭南炽热的生活,无论他取得多大的成就,也阻止不了他眺望江南,回望他和煦阳光里的故乡、童年和亲人,那是融化在骨子里的浓浓的乡愁。

    02 风像一件往事

    正像作者在《风像一件往事》开篇说的那样:“和大平原上所有的村庄一样,我们的村庄,也是一本没有打开的绿封皮的书。木叶上栖息着风、鸟儿和往事。低低的房舍,像一枚枚苦涩的棟树果,布满时间的痕迹。青草围绕的池塘,在村落中间,像一面镜子,发出祥和、恬美的光芒。宽阔的黄泥大道,像一阵风吹进村庄,而后散开,吹向草垛、打谷场、菜园、堂前、埠头、后院,吹向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是的,堰头镇、屋溪河,对于盛慧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地名了,因为这个村庄是他生命中最初的世界和河流,与他的一切喜怒哀乐息息相关。

    紧接着,作者便展开了发生在村里像风一样的往事。那条在村前流过的屋溪河,晴天有鱼的清唱和瓦蓝的天空,雨天有河水的旋涡带来的……。

    在不能外出的日子只能待在屋里,那就只有好好地观察小小的屋子里所有的物件和光亮,以及最喜欢坐着的灶膛那个草垫子。

    “那里面黑咕隆咚的。稻草烧过以后,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明晃的火星,也让我感到一种温暖。下雨之前,风总是很大,炊烟吐不出去,会倒吹进屋子,这时,屋子里到处都是呛人的烟味。雨也开始下了,在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就躺在祖母的怀里,听一些久远的故事。”

    这一段描写超有画面感,也引发读者若干的遐想,更是我似曾相识的生活,仿佛那浓浓的烟火味正往鼻子里灌,呛得人直想咳嗽。

    想当年,我是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往灶坑里填的是树枝子烧火做饭的。风向不对时,就倒灌进很多烟,辣得人直淌眼泪。其实当时并不觉得日子如何艰难,而是认为日子就应该是这样理所当然地过着,人间烟火气反倒是非常浓厚。

    “村口,硕大的老槐树下,一张散发着岁月光亮的八仙桌前,老人们正在打牌。地上,掀灭了一地的烟蒂。卖茶水和凉粉的人,躺在逍遥椅上。收破铜烂铁的溧阳佬,吹着一支笛子,从上一个村庄来。在村口买了一杯茶水,一边用凉帽扇着风,一边看老人们打牌。寂寞的平原,寂寞的天空,寂寞的房舍,寂寞的童年……”

    这就是一幅地地道道的乡村午后生活的流动风景图,旧的八仙桌、纸牌、烟蒂、茶水、凉粉、逍遥椅、笛子、凉帽扇风,再加上平原、天空和房舍,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了,鼻子闻到的,还有身体感受到的都有了;舒适、惬意、随性、自然,当然也会有些许寂寞。

    “那是我生命中最初的记忆,想起来,总是有时清晰,有时茫然。在七月结束的时候,祖母搬到了山上。”

    祖母生前一定会坐在打牌的老人队伍里,肯定也欣赏过周围那些闲散的人和周遭的风景,或许曾经与他们聊过什么话题。现在祖母死了,在那样寂寞中的疼痛之风,大概至今还撞击着岭南的树叶,震撼着作者的心灵。

    03 通了灵性的房子就是家

    活在当今社会的人们,长久地留在故乡的老房子里,当真比较少见了。尤其是年轻的一代,他们或者在外求学,或者在外打工。他们的父母一代,或者在继续工作,或者随子女居住在外地。

    这样的一群人,他们的衣食住行就与以往的习惯有了很大的不同。首先是寻找住处,即使是生活比较艰难的,也是要居有定所的,那么就要在陌生的环境里去寻找喜欢的房子住下来,在这种时候你会选择什么样的房子呢?

    盛慧在《水像一个手势》一节中,为我们展现了他的江南水乡的家。

    早上,清脆的木橹声,麻雀的叫声,青石板的路,雕花的木窗,桃花心的木椅,橙色的钟摆,楼梯上的吱嘎声,悠扬地回荡在小巷。

    黄昏,登上老房子远眺,高低错落的屋脊上,飘荡着袅袅炊烟,隐约的地平线散布着麦香,还有羊群和刈草的女子穿过,房子里人们走动的声音。

    雨夜,灯光里闪动着湿润的伞,那些庭院的大门有紧闭的,半开的,虚掩的……水像一个手势在门口晃动。

    这就是由我们的感官得到的江南水乡的风景及其韵味。

    “深深的南方庭院,大抵都有红漆的门楣,挂着一些风干的粽叶,黑漆的大门上挂着黄铜的门环,门槛边堆积着几只破瓮,雨打在上面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很轻,很轻。院子很暗,走进去,就仿佛翻开了泛黄的历史书,有一种沉重感和沧桑感。葡萄藤、香椿树、车前草、马齿苋镶成一幅忧郁的木版画。屋子年久失修,明瓦上布满蜘蛛网,一只青瓷的碗碟里盛放着甜糯米酒……有时候,我常常在想,故乡的房子真的是很老很老了….…。”

    这就是作者深深地感悟,无论多么优雅的环境,无论如何喜欢的房子,老了、旧了、破了,它也就应该倒塌了,没有一座房子是永远屹立不倒的。

    回到本节的开头,我们选择房子总会有自己的理由,一定是有一种什么东西让我们感动,让人感动的这个东西,就是房子的灵性,通了灵性的房子,就喜欢把它当成了家,它就有了温度。

    “从另一种意义上说,房子的意义比家更加质朴。许多年以后,原来的家消失了,家的痕迹便在一些斑驳的石头、桐油大梁和陈年的稻草上镌刻下来,即使倒了仍然演绎着一些故事,就算只剩下一点点的感觉,那感觉也萦绕在心灵深处最温柔的角落。我走了,这一生离故乡越来越远,可是不管我走多远,我依然听见故乡的房子在风中歌唱。”

    你有这种感觉吗?反正我有。故乡的老屋终于不可阻挡地塌了,连废墟都被岁月销蚀掉了,如今已掩埋在绿油油的稻田里,我只能站在公路旁,向着那个方向眺望。

    还有只剩下残垣断壁的老屋,也早已成了荒草的家园,旧时的痕迹只能留在记忆中了。

    04 世界如此遥远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现在的年轻人更是心向往之,绝大部分的人也完全有能力身体力行,但是对于一个不安分的孩子来说,心里想想也就算了,真正行动起来却是寸步难行。

    作家盛慧在《外婆家》中回顾自己童年生活过的故乡,以及自己想方设法来一场离家出走的举动,读来也是非常生动有趣的。

    在《世界如此遥远》中,他记述了这样几件离家出走的情节。

    “在这之前我们住在老屋里,老屋破败,即使是晴天,屋子里的光线也像是茶壶里隔夜的大麦茶,灰暗、微凉,到了雨天,光线更暗,屋子便像一只黑色的木匣,祖母总是早早地点起煤油灯,窗户在摇晃,房子在摇晃,祖母的影子也在墙壁上来回摇晃,如同皮影戏里的人物一般飘忽不定。”

    作者眼前晃动的都是祖母不停地忙碌,做针线活、剥蚕豆、切猪菜、河边淘米、生火做饭,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作为几岁的孩子来说,当然不甘心被困在老屋里,总想着要逃离,因此趁祖母在灶屋里忙着,便悄没声地拉开门,一只脚刚跨出门,祖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了面前,第一次出走就这样以失败告终。

    出走的心不死,总是要寻找机会的,第二次是小屁孩盯住了木条窗,趁祖母在堂屋做针线活的时候,他爬上卧室的窗台,你看他是怎么做的:“我先把身子塞出了木条窗,接着将脑袋塞出去……,意外发生了,我的脑袋被卡住了,出也出不得,退也退不得。”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做的只有大哭,这第二次出走又没有成功。

    人吃五谷杂粮,况且年纪大了,生个病就是理所当然的,祖母病重离世,生活发生了改变,一家人搬进了新修的砖瓦房。

    没有了祖母的管教,只能被父母反锁在家里,眼看着窗外的世界人来人往,有这种 “就像被遗弃在草丛里的一枚空空蛋壳” 感觉的孩子又开始想入非非了,准备再一次出走。

    这一次他受了家里小狗爬进爬出的启发,“它让我眼睛一亮,或许我可以从狗洞里出去,我俯下身子将头伸进狗洞,然后将身子侧起,慢慢地往前移动,我居然逃出来了,感觉身子滚烫,像被无数的火苗灼烧。”

    可是孩子,你又能去哪里呢?他决定去离家四五里地以外的外婆家。等他历经鞋陷泥中,后被好心人帮忙找回;雨夜遇善良的长满络腮胡子的男人援手,背着他送到外婆家。而当他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发现睡在自家的床上,原来是父亲发现他离家出走后找到外婆家,将他连夜带回的。

    这孩子就是这么的不安生,离家出走的念头像刻在骨子里一般地顽固,因此总是在观察和寻找机会,一旦条件成熟,他就会付诸行动。

    直到上了小学,离家出走的念头始终都在,从来都没有泯灭过。

    在一个冬日的晚上,去同学家里做客到很晚,在回家的路上“风过竹林,我的心像竹叶一样颤抖,不知过了多久,村庄里的灯被风一盏盏吹灭了,只有我们家那盏灯还亮着,像父亲的眼睛,我心里矛盾极了,回家吧,父亲正气上心头,我肯定要挨一顿揍。不回家吧,我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呢?我的脚步在煤渣路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轻得可以听得见我胆怯的心跳。”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约上好友白皮和小头鬼,是小头鬼带他俩去了一间废弃的茅草屋。他们用稻草当床,捡来树枝和芦苇当柴烤火。在这个漫长又寒冷的冬夜,他们将火柴用完了,柴火没有了,霜天、寒冷、饥饿、身上还有伤……终于“我站起身来,穿上湿哒哒的鞋子,冒着被做成‘煤球’的危险回家去了。”

    离家出走,浪迹天涯绝不是几岁的孩子可以说走就走的旅行,毕竟对他们来说世界如此遥远。

    当然对于成年人来说就不是问题,当盛慧真正决定出走,这一次他成功了,而且在岭南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在《外婆家》中,关于故乡、亲人、童年的故事太多了:在阳光下晒了一天的杂货店,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味道;慈祥干练的外婆,喜欢干净又爱喝酒吃肉的外公;有些贪婪又懒惰的舅舅;小镇上小小的房子、村庄里的老屋、 屋溪河旁的嘻戏、南方的葬礼、乡村的节奏……合上这本书,蓄满回忆的江南水乡仿佛仍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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