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把他送到了机场,晴空与伤感气氛相互对立,却并不违和。我揉了揉眼睛,耳边响起了机器轻微的轰鸣,他提着行李箱,戴着墨镜,一副出差的模样。
他是我的邻居,而现在要跟父母移居北方。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再帮我一个忙吧。”说着,他放下了包,从里面摸索出一本牛皮本递给了我,“我本来想把这个保存在身边的,但我一想,毕竟要byebye了,总得给你留个礼物吧。你不是说毕业后要写小说吗?”我接过他的本子,随意的翻了翻,那密密麻麻的小字构成了他的高中回忆录。
“这不是你的回忆吗?”我问道。
他摆了摆手指,拿出了手机打开了wps,“你那是原手稿,电子稿在这上面,虽然我比较喜欢原手稿,但是嘛......算了,给你了。”说完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一定要给我改成一部'传家宝'啊。”
身后的父母示意他快些,他急忙答应着,有些慌乱。“你可要加油啊!”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原稿,假日的闲余顿时就一扫而净了,压力山大。
看完手稿已是深夜,我躺在床上思绪万千,最后觉得,这篇回忆录还是原封不动的呈现出来比较好,这样才不会失去一些不该失去的东西。于是便有了下面的那些文字。
(一)
十七八岁的青春年华,在我看来,是人生中最为宝贵的一段时光。古人云:“盛年不重来。”不无道理。这段时光,等到过去再来回味,心中的那股感觉依旧清晰。
我的家乡是个小城镇,作为从小生活在此的“原住民”,我对于家乡的印象也不过就是记忆中那再寻常不过的几个场景,许多地方都不常去,活动范围也因为我的不愿出门而紧缩成我家方圆三四千米这个样子。不愿出门的原因,一方面是家教,另一方面则是个人性格。
小学过的普普通通,但升了初中后,我那文科资质便被挖掘了出来。中考成绩离我当初心里预想的那个高中录取线少了1分,于是我便来到这个让我感触很大的高中,进了实验班。
踏进校门后,我平平淡淡的度过了高一。
高一的班主任是个和蔼的女数学老师,待人很好,即使我常年是班上倒数,她也一视同仁。
我的思想有些唯心,所以至始至终,我都认为上天是比较垂青我的。高一结束前夕,按照惯例,学校进行了文理分班,并额外开设了日语班来帮助那些学不好英语的同学。我的英语成绩就属于站在悬崖边缘的那种,日语班的诞生于我而言简直天赐良机,等拿到分班单子的第一时间,我便填上了“史政日”三个大字,之后长舒一口气,感觉万事大吉。
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周五的夜晚,正当所有同学都在埋头写作业时,班主任招呼我和另一个选了相同分科的女同学去五楼空教室开会(史政日只开一个班,所以我和她的同班是毋庸置疑的)。带着疑惑,我和她上了楼。因为此时还是晚自习的缘故,整座教学楼寂寥无声,以至于连我们那轻微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们俩就这样默默的上了楼,我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来到了第三层与第四层交接的平台后,旁边的女孩带着一种犹豫的口吻开了口,声音很小:“那个......我们分到一个班后......你能不能对我好些?”说话时断时续,但是说了出来。我顿时一惊,有些慌乱,但还是强压在心里,仍旧头回都不回的向五楼走去,甚至感觉我加快了步伐。
我没有回头看她被我落了多远。我不敢看她。
内心慌张到疯狂跳动,仿佛有一个渔夫,拿着一只大桨在平静的湖面上肆意搅动。
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因为我平时待人如一,并没有对她有所偏见。我没胆深究,看到五楼的空教室亮着大灯,于是就强行把这件事放置在了一边。
我在教室里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环顾四周,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我有些惊诧,文科一般女生偏多,而我这史政日的班级里,男生却占了多数。级部主任见人都来齐了,于是清了清嗓子,手撑讲台,压低声音说到:“既然都来齐了,那我就说明一下开会的原因。”他望了望门外,“本来说好给文科也开一个日语班,可由于人数实在不够,只有二十一个人,远远达不到一个班的标准,所以我们级部商量了一天,只能请各位另填选科吧,文科日是真的开不了。”
说完,讲台下窃窃私语了起来,我也有点蒙,但这就是真的。上楼的不安成真了。我本来的打算,是想通过学习日语来弥补英语的缺陷(两年内真的可以学好日语,历届的日语高考成绩就是有利的说辞),结果来了道晴天霹雳。
级部主任轻敲了敲讲台,示意我们不要说话,私语这才停止。他给了大家几分钟考虑时间,然后便一个接一个询问所要改填的分班学科。那个女孩坐在我的远处,她并没选好,为了不浪费时间,主任让她坐下再想想,接着问后排的同学。到了我,即使心有不甘,也是无可奈何。我无法在普通文科与传媒之前抉择,也只能坐下继续思考。
会议结束,改填的人都回了班,剩下的包括我在内的一些没想好的同学,主任多给了我们几张表,再给我们一个晚上的时间选择。
我们这些人回去的较晚。我没有和那个女生同路,整个人郁郁寡欢,毕竟本来只手可得的东西突然变得遥不可及,换成谁都会不知所措。
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班主任把我叫出来谈心。春末的夜晚,空气中泛着一丝潮意,隐约能听见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我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老师来到了走廊,“没事的,重填就充填吧!没啥好烦恼的。”老师转身,爽朗的说到。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填文科吧,不然就浪费了你这满脑子的知识与才华,当然,如果你想为了学日语而去了理科我也支持。”之后她说了什么,我低着头,记不起来了。
空气陷入了宁静。“回去好好想想吧。”沉默了几分钟后,她轻声道。
最后的分科,我在极度矛盾的情况下,填入了文科。把表交上去的同时,心里悬着的巨石也放了下来,但不确定的是,这块巨石有没有触伤到我。没人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感觉眼前少了一块指路牌,我独自走在这条黑漆漆的小路上,不自信。太空旷了,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令人恍惚不安的未来。未来的模样,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象,它们不听我的使唤,抓住机会,就会涌入脑海,刺激敏感的神经。
五月末的太阳显然重新振作了起来,在这渐渐蝉鸣的季节,终于分了班。呆了一年的教室瞬间人走茶凉,不舍也浮上心头。没有人哭泣,只是多了沉寂。想到两年后也是这番场景,那悲伤只会再次加重。
还在一个学校。估计大家都是这么安慰自己。可以后见面时无语低头的擦肩而过,又无情地撕破了这无用的安慰。
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走光后,这才抱起了自己的书,下楼去了新的班级。
时间的微妙在于不经意间会将记忆排挤。所以我一直分不清,是他们自己愿意改变自己,还是时间强行改变了他们。
在新的班级我是真的“孤家寡人”,原班级竟无一人与我同班。失落之际,我只好在后排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朝窗外发呆。人生地不熟。无意间,我的目光瞟到了前排的一个男生,他捧着一本书,也是缩在角落静静地看着。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刀疤格外显眼,手里的,是《辛德勒名单》。
他叫李一真,是我在这个班上认识的第一个人。
新班主任高高瘦瘦,有一丝微妙,文科班主任是个数学老师,想必学校也是缺老师才这样干的。后来他告诉我们,这个班主任是他自己申请的。
在高一,我是历史课代表。高二,本想退出政治界,却阴差阳错的成了体育委员,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改任为副班长,然后班长不管事,向班主任提出退休,班主任也不知同没同意,总而言之,我以副班长的名号代行了班长的职务,直至毕业。
高二的生活更像是一场赌博,用高一的资本以及高二的判断来决定高三的生活。高一的资本不够,会拖累高二,但也有人利用机会绝地反击,逆转站起,这一类人付出比常人多出数倍的努力来弥补一切,可谓是穷凶极恶。有结果时,看中结果;没结果时或结果不好时,才会注意过程,安慰自己,也为了回避他人的眼光。
为了拉近新同学之间的友谊,也是为了让同学们在枯燥的学习中放松一下,学校大发善心在高考期间请我们去了趟综合实践基地,去进行三天两晚的集训。经过两个小时的辗转,大巴车来到了目的地,我扛着旗(当时还是体委)在前面领队,去了集合地点,后去了宿舍。我班只有八个男生参加了集训,所以只分了一间宿舍。搭理好行李,食堂吃了一顿,下午,活动才渐渐开始。
当天下午的活动是游乐场娱乐。徒步到了园区,同学们打了鸡血般涌了进去。我与同伴陈科安闲逛了一会,顶着大太阳,一致觉得鬼屋是个乘凉的好去处。鬼屋光线很暗,造就了一种昏沉的气氛(其实一点也不昏沉),而且这世上没鬼,所以无所畏惧,人们的恐惧大都出于自己的内心。我们于是挺着胸脯踱了进去。
然后我们后悔了,真的被吓到了,我发誓下次一定要一个人来鬼屋,女生们的尖叫可差点把我吓得耳膜发炎。这鬼屋的设置与其他鬼屋无任何区别,自己吓自己,不是比鬼更可怕吗?
我把自己带入女同学的思维来想,立在原地,身旁不断有人与我擦肩,心里还是如此燥热。看着女孩们惊魂未定的向同伴们诉说着什么。陈科安悄言了一句:“至于吗?”正当我发呆之时,我被撞了个踉跄,身后传来一声“哎呦”,我稳住脚步,那个撞到我的女孩子后退了两步,不断地弯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真对不起。”
“额,我没事,你没受伤吧。”我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就随口问候了两句。
“没有没有,但还是很抱歉。”她仍在道歉。不远处,她的同伴在呼喊她,听到呼喊,她这才慢慢地从我的眼前消失。我目送着,陈科安一只胳膊搭在了我的肩上:“好像是和我们一个班的,叫什么吕知恩......”
从进入游乐场的那一刻,我就没找到张君承的身影。问了袁文道,才寻觅到他的踪迹。好家伙,找自己对象去了。
“这是爱情的象征。”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陶瓷做的晴天娃娃。“我本来也想买一个带回家,可这个太脆,容易压坏,就不买了。你小心一点,别压坏了。”我看了看微微飘动的晴天娃娃,好心提醒了一句。他把东西收了回去,满足的笑着:“晚上回宿舍再聊吧,我要去陪我对象了。”他用手指了指站在树下的女孩,向我俩告辞。
事实证明我的提醒一点用也没有,第二天起床,晴天娃娃就碎了。张君承要哭了。
“坐过山车去。”我向陈科安提议。
“随你。”他敷衍了事。
这真是这个下午第二刺激的事(第一是鬼屋)。两轮结束,自我感觉良好,陈科安不这么想:“找......找个厕所,我想吐......”他用手捂着嘴,面色煞白。到了厕所,狂吐乱泄的场景不忍直视。他强打着精神,扶着墙壁出来了,“我再也不做过山车了。”
刚吐完的陈科安体力出了大问题,不宜剧烈运动,所以我们就在摩天轮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小空调的风直扑脸面,窗外风景逐渐开阔起来。长江不见尽头,飘渺的水面似罩了一层雾,远处的货轮鸣起悠扬的笛曲,缓缓挪动的像一头笨重的老牛。我想到了王勃的《滕王阁序》,可惜没有孤鹜,没有落霞,只有天边交际的那一抹蓝。“念天地之悠悠”的感受杂糅其中,冲进了只有我一个人的孤独世界,美好分裂成伤感的卑微,与恬适共同包裹着心房。
长江的尽头,那块与天融合的那一块区域,到底是否存在,对这个世界的未知,我有些压抑,有些难受。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那摩天轮的景色,真的让我难忘。
回基地吃了晚饭,湖边随意的漫了个步,顺便送走了夕阳。九点多时宿舍熄灯了,男孩子们总会在睡不着时聊起没营养的话题,又在这话题中慢慢睡去。
第二天的活动无聊的多,只有晚上的篝火晚会让人耳目一新。在宿舍里,张君承和袁文道商量着要在晚会上唱首歌,讨论的结果是《月亮代表我的心》,我本想凑凑热闹,可我的加入反而破坏了排练,心中惭愧,我最后退了出去。
夜色降临,明月爬坡,泥染香草,人群攒动。火堆劈啪作响,人声鼎沸。在张君承与袁文道的歌声中开始了晚会(后据张君承所说,这首歌是给他对象的一个惊喜)。
不少同学好像对晚会并无兴趣,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寻找故友,聊上几句。无人找我搭话,节目也无心观赏。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脖颈异常凉爽,我站起身环顾四周,想离开人群,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不一会就由部分变成了整体,把持了身体动作。我走出人海,走出警戒的黄线(听说晚上草地上会有蛇出没,而且蚊虫居多,所以在晚会开始前,辅导教师们就用某不知名的黄色粉末划出了一条警戒线,用于防护)。破了禁的我越走越远,嘈杂的人声也渐渐淡去,我不知走到了哪里,终于想着要原路返回了。渐淡的喧嚣衬出了四周的寂静,蝉声若隐,彷佛破晓时分划破天际的山寺钟声;惨淡的路灯把地面分为两块,伴随着飞舞的蚊虫,格外戏虐。
我感觉此时的我像个异类。仔细一想,我一直不都是个异类吗?突然想起了朱自清的名言:“欢乐终究是他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湿润的空气突进鼻腔,沁人心脾又十分压抑。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独处的?这种与世无关的孤独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不清楚,它就是一种不可抑制的病,时常让我自己觉得自己没用,以至于有了朋友,会想尽办法挽留他们,不然自己再陷入那种状态。我尝试着融入人群,可我的闯入总会迫使我离开他们。我还是挺抗拒的。无所适从,我永远是他们的一份子,也永远是自我封闭的的一个人。我害怕他们对我的热情冷漠。这算是一种麻木,还是单纯地摒弃?被浇灭的热情留下余灰,我猜不透他们的心思,越想越多后,慢慢变成了恐惧。
我蹲坐在路灯前的那块草地上,今夜的星空难得可贵。那一刻,我和我自己对话。
小路鲜有行人,以至于我能听见那轻微的脚步声。寻声转头,袁文道也坐了下来。
“玩去。”他说。
“不太想,我想看看天上。”我看见有几颗星,忽明忽灭。
对话十分简短,他问完就走,让我感觉,他是班主任派来叫我的。
我拍拍屁股,回到了人群中。晚会闭幕,大家的热情就像未烧完的篝火,带回了宿舍。那一晚,未眠。
第三天回到了学校,虽说集训期间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事情,但相比上述所记之事要乏味的多。回了校,我们搬到了高二的教室。高二的教室十分开阔,再配上前不久刚刚装上的空调,舒适感溢满全身。也正是有了空调,我在学校度过了我印象中最炎热的七月。
家乡的夏天很是朴质,人们生活如常,过着慢节奏日子。七月中旬学校放了假,要说假期我一般只会呆在两个地方较多,一个是家,另一个是图书馆。有一个朋友曾开着玩笑说:”你呀,就在图书馆扎根算了。”
那段时间我比较沉迷于日本文学,喜欢读芥川龙之介,三岛由纪夫和太宰治的作品。我喜欢从书中寻找自我,寻找自身的弊病,然后拷问自己,内心自省。由此,去图书馆的次数越发频繁。
顶着骄阳骑车至图书馆,为的就是一个安静。我穿梭于书海,蹑手蹑脚。从门口左拐一直走到尽头,我的目光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个熟人,他也察觉到了我,放下书,我俩四目相对。
“张......君承?”他的目光传到了与我一样的想法。好巧啊。“看啥呐。”抛开那种遇到熟人的喜悦,我从他旁边抽了一张椅子出来。
他苦笑了笑,将书的封面抬了起来:《如何走出失恋》。
“你失恋了?”我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上个月的集训,一切都还好好的。为了不打扰众人,我小声问了一下。
“不然呢?”说着,有种快哭出来的感觉。“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怎么了?”
“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我把手机递给她,他把书放回了原位,“谢了,我找她说点事,可能时间会久点。”
“没事没事,你用。”我料想他会试着去挽留一下,但后来看样子,只能在心中暗自念叨:“大势不妙啊。”张君承的眼神逐渐空洞,一股惆怅的气息从他的身上飘出,而且愈来愈浓烈,我仿佛看到了汨罗江边失意的屈原和他即将跳江时的无奈。说实在的,我挺同情张君承的,毕竟我知道,他对这段感情付出很深,而且还是在成绩不掉,反升的情况下。看情况,这看书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在图书馆待了两个小时,张君承在我旁边惆怅了两个小时,我不知道他和对象说了些什么,我想,说完肯定很难受。现在生怕他突然大哭,然后随口唱出一段歌词,来宣泄内心的痛苦。
“我该走了。”张君承麻木地站了起来,递还给我手机,我合上书,看着他。他摇了摇头,拎起了旁边的包。眼神更加空洞了。
“怎么样?”出于好奇,我还是问了一句。
“完了,全都完了。”这就是我整个暑假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估计这暑假他过的和在地狱一样。现在想来,如果没有这段经历,也就没有后来的感情大师张某人。
开学回班,张君承恢复了过来,仍旧逍遥快活,嘴角洋溢着狂放不羁的笑容,而且还不加修饰的直言自己的这段感情,他貌似已经从悲痛中喘了过来,却留下了后遗症:那天我与众人去食堂吃饭,张君承也在其中,离开食堂前,走在前面的他突然好好的,转身躲在了我们后面,让我们帮他挡一下,我看了看四周,周围都是吃饭和打饭的学生,我颇为不解,只得让他这样躲着。出了食堂的门,他又迅速钻到了我们前面,大步流星,我拉住他:“到底咋的了?”他警惕的望着四周,松了一口气:“我看见我前对象了。”
(插语)
其实他的这本回忆,中间有几页是被撕掉的。我把时间段总结了一下,以上部分应该是从高一期末到高二期初的回忆,有些冗长,我以为后面会一直写到高中毕业,却没想到后面内容(从被撕部分开始)甚至连高二也没完结,至于写到了什么时间点,我也只能通过最后那部分“一月”等提示慢慢揣摩。
总之不管怎样,后面内容总得呈现出来。待续的内容,等再次见面时再提及吧。
(二)
最近内心颇不宁静,回忆写写停停,犹豫着有些事该不该写,毕竟暴露出来是很羞涩的,但是我觉得嘛,既然有勇气写了前面,后面也该拿出些勇气来吧,不能半途而废。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天明时的露水沾湿了我的衣襟,那个人随太阳的刺眼渐渐模糊。
进入高二以来,我心里的怀疑主义越发强烈。我构想了一个自我世界来应对这瞬息万变的时间。是的,我很守旧。对事物的怀疑也让我对我所认同的美的观念产生了质疑。我不得不再次问着自己,什么是美。答案是杂乱无章的。我感觉只有我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风雨便不会打扰到我。这不是自闭,是一种自我催眠,我怀疑这是不是醉生梦死的前兆。我无它法,除了逃避。
我的精神圣地不会变化,所有的矛盾也只是构成其中的一部分。某一天的深夜,我发现自己原来安于现状又渴望改变现状,思来想去,我觉得自己懦弱,所以总是失去。那梦幻般的云雾缭绕在心头,不仅成为了自己的绊脚石,更不时地抵触着他人。我真想能在心头放上一把火,任那野火随风飘动,燃烧念想,彻彻底底痛快一把。
我的本性是不是虚伪的,到底哪种模样才是最真实的我。那表面所浮现出来的,到底掩盖了什么东西,可能不只我自己,那可能是疯子们才不会去在意的一种怀疑,一种自我否定。
带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步入高二,说实话,挺累人的。班上的气氛属于那种压抑后的狂欢,简单而言,就是过度的兴奋,且是精神层面上的。这样的环境下很难自持。
写到这里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李一真。李一真告诉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他的座右铭,我想到的词是明哲保身,但不同的是,他如果热情起来,就完全会违反这句话的意义。集训他没去,所以错过了许多有趣的事。
关于李一真的琐事,实在太多,要说最值得细讲的,要等到高三才行,所以他得暂时退场。
九月底中秋放假,趁着夏末秋初的那股惬意,学校如往常一样开了运动会。运动会是学校富有意义的活动之一,离校园文化艺术节仅有两个月之隔。早在九月中旬,各班就已压不住那颗躁动的心了。班主任指定我这个副班管理,其中还有两个班级干部协助我,一个是语文课代表吕智恩,另一个是文艺委员柳思涵。
其实刚开始我是抗拒的,毕竟我根本不会和女生对话,怕随口而出的话会伤害到她们(后来在文科班呆久了,也就习惯了),要是我亲自来选,肯定是两个男生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抱歉,久等了。”吕智恩推门而入,柔和的晨光懒洋洋地洒在木课桌上,那光里飞舞着的点点微粒像是一个个小精灵,四处嬉戏。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我的眼睛被闪了一下。
吕智恩身着浅色长衫,肩背黑色挎包站在我面前。我“嗯”了一声点点头。随着她进来的,是打扮精致的柳思涵。我朝她笑了笑,她也如此。
柳思涵和我是同一个初中毕业的,她的班级恰巧就在我班楼下,我们也是因为被同一个物理老师教导过而相互结识。可谁能想到,我们高中被分到了一个班呢。
写到这里,想为后文剧透一下,我通过初中物理老师而结识的,除了柳思涵,还有估计高三才会写到的凌羽。
我和吕柳围绕在一张桌子前,开始清点购物单。我思考问题的速度较慢,跟不上她们的节奏,便索性放开手,留由她们去做了。我斜着脑袋,望着天空中那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云朵,在心里哼起了歌。一阵秋风扫过,那秋意让我打了个哈欠,微眯起了眼睛。
“大致就这样吧!”他们大致讨论完了,把我从周公的棋局中拖了出来,“班长!你怎么睡着了。”我扭过头,接过购物清单,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感觉没啥毛病,便同意了。安排妥当,该是我充当劳动力的时刻了。
虽说到了该我出场的时间,但这里还有两天之隔,班主任还是要决策一下的。“不是说好你们自己去管的吗?”班主任丢下一句,忙自己的事去了。不知为何,我想到了在费城制宪会议上看着众人争吵,自己却一声不吭,脸上写着”你们自己办“的华盛顿先生。
两天后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开始行动(再不动,运动会整啥)。到了午休,所有班级的代表如猛虎出笼,生怕超市去晚了只能挑剩的。好在体育课提前下课,我班快了一步。校园门口正对一座学区房,约定地点就在此处。吕智恩饭也没吃,在那里等我。她的目光在行人身上不断跳跃,我气喘吁吁的跑到她面前,为迟到很是惭愧。她没责怪我:“来了就行,得快些出发。”
“现在多了一个问题。”柳思涵走来,皱着眉头指向了东北角,那里是柳的两个朋友以及一辆车。“他们只肯带我一个人。刚才我和他们说,我还有两个同伴时,他们不太开心。”我看了过去,那两个人低头细语,眼光偷偷瞟着我们。
“罢了,那就自己走过去。”我顿时泛起一阵类似于厌恶的情感,一时想喷涌出来,但我没让它得逞,还是压制了下来。我也偷偷看着那两个人,想着他们不想载我们,为何又要把车停在这里。那两个人点起了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走不走?”我问吕和柳。
“这个嘛......“柳有些为难。”要不我帮你们再去问问?这里也打不到车呀。“她犹豫了起来,眼神中透过一丝焦虑,不一会,又烟消云散。
”还是走过去吧,毕竟说了不载了。”我淡淡说着,还是感觉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向前走去,吕和柳也跟了上来,“东西我来拎,你们就休息休息吧。”走了一会,我提前打了包票。
路走了一段,两位女生有说有笑,衬着纷飞的落叶,若我是个画师,想必会把此刻画下来吧。我时不时的也会打趣一下,然后小心注意着后面。那辆车跟了我们许久,车窗被放了下来,坐在车内的两个人闪着狡黠的笑容:”柳思涵,上车吧,我们带你。“
柳摆了摆手,笑回道:”不用了,我们就走过去吧。“
”真的不用了?“
”谢谢了,真的不用了。“
双方沉默了一会,柳的朋友重重的从鼻腔中呼出一口气,嘴角的弧度显然有些生硬,他们迅速拉上车窗,开上正道,扬长而去。
周围的店铺充满了人影,也许是用餐时间到了,眼角边那片拔地而起,尚在建设中的高楼也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柳思涵的朋友只愿载柳思涵而不愿在其他人呢?这其中所涉及到的,大概不仅仅只是私心而已,应该还有更加深沉的涵义,我不敢去深究,怕理不清,怕自己深谙于此,也是怕结果出人意料,令我恐惧,就像一个贪玩的孩子对于马蜂窝的认识,只有在被蛰后放声大哭,方知当初没这么做就好了,可现在是现在,不是当初,悔恨改变不了现实。
因此,有些事情,我认为即使自己是当局者,也要拿出旁观者的态度。
超市人流巨大,门口分配完任务后,约定见面地点,两位女生还要去更远一点的商业街,去服装店订购礼服。我借了块表后就分开了。
购物的过程较为困难,他班后来者都是三两成群,能够帮忙,而我班由于人力匮乏,只剩我在那里满头大汗。购物完,我来到了一楼肯德基,找了个靠墙空位坐了下来,等候二位。我瞥了一眼表,十二点五十,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四十分钟。我转头望着街道,以此消磨时间。
绿茵道上的常绿树投下稀稀疏疏的阴影,若把太阳一掌接住;红绿灯的交错变化像一场无休止的游戏,车流不见少,反而多了起来;四面八方传来令人烦躁的声响,配合着刺眼的阳光,热化了空调冷气。
”嘿,我们回来了,等久了吧!“吕智恩和柳思涵带着颇为满足的微笑回来了,我抽出旁边的椅子,她们放下了饮品,翻了翻我手边巨大的购物袋,”哇,这么多吗?“
”我照着清单上买的,不算太多吧。“
”你喝不喝呀。“吕指了指饮品,我挥了挥手。”我就不喝了,还要回去呐。“
”那快走吧。“我将表还了回去,又瞄了一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虽说是原路返回,但中途还是走了一条稍远了点的小路。是我提议的,有绿茵。那条小路很老,而证明这时光的,则是一旁一面十多米长的老破砖墙。那墙上爬满青苔,缝隙间,催生出的杂草野蛮生长,争夺地盘;墙上的白字油漆一块块剥落,露出那墙最原始的模样,像人肉下的白骨;仰望着危楼,如一个固执的老人在苟延残喘。
那岁月的沧桑触动了我,不知有一股怎样的情感萦绕心头,总觉得不舒服。
东西终究还是没买全,班主任紧蹙眉头,让我们再跑一趟,说完又舒展开了眉间。
过了一天,还是老地方,还是那三个人。
这次我们仨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借来了两辆电动车。没想蹭绿茵走小路,我想,老物件留在心里比较好,再去拜访或是简单的见一下,只会徒增感慨。
这一天,必须争分夺秒(因为下午运动会开幕了)。顺带把吕智恩定制的礼服给捎上,她是我班运动员方阵的形象大使。
中途吕要改乘我的车。柳要去做头发,不得不分头行动。仔细一想,那段奇妙的缘分这时才刚刚开始。
写到这里,我搁笔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写了,想倾诉的太多,又怕倾诉出来的自我感情让观者打瞌睡,其实我写了不少废话,只是想到后文内容而心不在焉,不知不觉间完成的。我还是陷入其中了,自以为是个坚强的人,可想要征服这剪不断的思绪,那思绪反而会捶打自己。
终于在搁笔的第三天,我忐忑不安的动了笔,谱写这不可或缺的一段经历。
时间再次回到第二次采购中途,吕智恩从柳思涵的车上下来,先嘱咐了柳几句,而后跨上了我的车后座。
空气中洋溢着秋日暖阳的温润,大道上没什么车,行人也少,留给我奔驰的空间大了一截。透过车的后视镜,微风拂起了智恩两颊的青丝,舞女般随风蹈起,她用手撩起了一段,搭回了耳后,不一会,又再次舞起。
我把她送至服饰店,约好买完东西就在这里等她。等我忙完,智恩的妆尚未化好,我步入店中,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智恩已经和女店员聊得热火朝天,我的目光无意间瞄到了她脖颈间的那块胎记。
可能是因为我喜欢把外界事物与自身相联想,我下意识地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左眼上那枚淡淡的胎记,感觉胎记们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再等一小会儿。”智恩俏皮地笑着,与服务员继续打趣。望着这么活泼的女孩,我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意。我淡淡微笑。
谁要是在未来成为她的男友,那他的生活一定会充满活力。
等了许久,智恩匆匆化完了妆。我俩出了服饰店,碰巧遇见前来接应的柳思涵。还是一同回去。智恩是坐着我的车回去的,她刚刚坐上去,那清香的香水味扑鼻而来,缭绕鼻腔。
“那个,车速太快了,那个,我能抱着你吗?”智恩弱弱的问道。
“哦,随你。”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她见我如此反应,迟钝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双小臂环绕在了我的腰间。我抖了一下,她好像没有注意。那腰间是我最敏感的部位,而我却放任了一个女孩子触碰它。我早就该想到的,但即便想到了,也不清楚怎么拒绝。让一个女孩子就这么搂着,还真是第一次。
那双手紧紧不离的抱在那里,我甚至一阵酥麻,心里小鹿乱撞了起来。必须镇定,现在在骑车。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运动会开始的时候,我们恰巧回来。智恩身穿礼服,华丽的带领我班方阵,于我而言,看完开幕式,也就失去了兴致,索性去了主席台,去找担任通报员的柳思涵聊天。
“一会聊吧。”我被打发走了。现在回想,我发现我越来越不抗拒与女性聊天了。
中场休息(虽然对我来说随时都是休息时间),吕智恩找到了我:“班长,我想请你去当通讯组成员,好不好?”刚走完开场,智恩连妆都没卸,那挂在眼角的眼影春波般浮动。
那一天起,那难以言状的情愫,暗自涌动,从土地里冒出了嫩芽。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上智恩了。那名为“恋爱”的怪物终于还是找上了我。我谨慎的行动着,提防着这个怪物,小心圈套。结果呢?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错误就是不犯错误。那个小嫩芽一步步长大,一步步撑裂我的堡垒。我的堡垒塌了一面墙,还是最要人命的那一面墙。新事物诞生的美好不断冲击着原先事物的旧地位,直到代替。这对于守旧者无疑是要命的。
这次,可以称得上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对一个女孩子产生非同寻常的感觉,它不同于平常那种瞬息即灭,短暂平庸的外在表现,它是以一种如镜子折射般闪光而又不虚假做作的隐藏内在,是外界形式无法表现的高超艺术,只能自己独享,外人即使换位思考,也难得其中之甘甜。
我发现我的面颊滚烫,连忙答应着智恩,但愿她没发现什么异常。是的,这种滚烫,就是肆意疯长的情愫。
运动会的那两天,我哪里都没去,只是在通讯组不断的给运动员们写鼓励稿,一张接一张,从日出到日落。运动会过的很快,快到这里跳过不谈。
日子回到原来的步调,我的堡垒已被攻破,现在四面楚歌。然后,我真的恋爱了。我越来越想看见智恩,即使是远远地看着,也是一种快乐,自我满足。我开始注意她的动作,像一个恶心的跟踪狂。听他人说,恋爱中的人是逐渐疯狂的,可我还是要隐藏,压住那头野兽。时间成了我的亲密战友,我不擅长表达,经常会感到语言上的疲惫,更不用说是对喜欢之人了,多少次,时间代替了我的欲言又止,只由得心理活动越来越强烈,智恩的身影常常浮现脑海挥之不去,甚至出现在了梦里,我在朦胧中远远地眺望着她。我开始无故傻笑,越来越放肆,虽没发出过声音,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了。有一节英语课上,英语老师突然把课停下,把我叫了起来,提醒我不要傻笑。
智恩的身影已经在我的心里有了一席之地,几乎成了那时我的动力,我拐弯抹角的替她着想,她对我说的一句话,都足以让我回味,成为我的圣经。
我不敢让她知道我喜欢她,心中的犹豫又占了上风,我软弱了起来,同时又不想让自己处于单相思的地位,渴望她明白我的心意。我反复试探,盼望着结果如黑夜一般降临。
我慢慢燥热起来,伴随着温暖的不安,溢满生活。
“班长好像喜欢语文课代表。”过了几天,班上不知为何传出了这么一句话。这话刚刚传入我耳时,我矛盾的内心很不是滋味,有一种把鸵鸟头强行从土里拔出来的意思。
其实这件事被发现也是出于偶然。我在心中苦苦隐藏对智恩的爱恋后的不久,怯弱的我准备鼓起勇气,想以朋友的身份给她送件礼物。这个想法浮现脑海,我自己都觉得惊讶,明明怯弱,但又想有所作为,我经常如此,我将其归咎于我的自我呐喊,正是这呐喊,成了扩散的回音,使我一时放不下来,并印象越来越深。但智恩喜欢什么?我摸不着头脑,出了个注意,去拐弯抹角的问了问智恩的同桌。
住校生晚自习结束,我急忙追上智恩同桌,问道:“你们知道女孩子一般喜欢些什么东西么。”刚问完,那两个女孩嘴角扬起,偷偷笑了起来,我隐约听到了“智恩”两个字,她们没有回答我就快速离去,把我晾在了一遍。
我站在宿舍阳台,晚风清爽,夜色宁静,一天的疲惫逐渐驱赶。在排除了所有可能性之后,一个令我害怕的事实摆在了我的眼前:智恩的同桌已经知道我喜欢智恩了。我慌了,这事要暴露了。对此,我只能出个下策:先下手为强,不再隐藏自己了。前提是我得有这个勇气。我又犹豫了。倘若我因胆小而让智恩从另外渠道知道了这个消息,那我所处将会非常尴尬,最后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承认事实。
“你还是表白吧。这样稳妥一点。”袁文道躺在床上劝我。“压在心里难受的。”我瞬间像是被电击了一样,这才发现,我心中认为不该做的那些事情,依旧是我最想做的,也是我最享受的事情。我默默关上了阳台门,躺回了床上,什么也没说。
勇气,这个嘴上说说的东西,真的很难实现。
可第二天我回到班上,我又胆怯了。在观察了一上午众人的表现后,我庆幸着,知道此事的人还少,同时又产生了紧张四处游走,我浑身打了个寒颤。
“我同意文道,你还想死拖下去吗?”我将此事说与张君承,张君承直接把我拉到厕所,劝我赶快行动。我心跳得更快了。
那晚,我紧握着一罐可乐,终于用那极其随便的言辞在手机上表了白。她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因为已经有人和她说过我喜欢她,她以为是句玩笑话,没想到是真的。我松了一口气,我还是把事情挑明了,不安于是强烈燥热了起来。
心里那颗小苗突然长大,扎根大地,强壮到可以面对风雨了。明明为这表白之事七上八下了许久,但在表白的一刻,又心如止水,好像我做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我闭上眼睛,静静得像个要去赴死的士兵,脑补出多种拒绝方式,即使如此,我还是对表白成功抱有那一点微薄的希望。智恩的身影浮云似占据头脑,彼时,我觉得她像林徽因,那个奇女子。
她委婉的拒绝,没有当场拒绝。看明白她的意思后,我没有丝毫失落,早有准备。
我躺在床上,奇妙的联想到了林徽因和徐志摩。我没有徐志摩的才华,自比徐志摩,害怕他从棺材板中跳出来捶我。我还是这样自比了,想把这份感情就这么埋起来。徐志摩最后遭遇空难,我也遭遇了一场名为“起点即终点”的空难。
一夜不眠。我回到教室,一切和往常一样,智恩照旧坐在那里,无趣的随意翻书。初晓的光在走廊上闪烁着,一阵暖风。我抬起头看了看我,莞尔一笑,问了个早。我无措的回应,脸颊发烫,快步走回座位。
我写了好多粗糙的小诗,一首接一首,想必她当时也烦透了吧。每晚的有意聊天也打扰到她的正常生活了。
“送本书吧。“我还是想送礼物。
周日,我在书店挑了一本《你是人间四月天》,虽然这诗是林徽因写给她孩子的,但这本诗集里也有能够表达我心情的那首诗吧。哪一天她会闲来无事,信手翻开几页,在文字砌成的小屋里发现我的真情实感。我想把它像护送古董般送至智恩手中,用礼品袋好好装着。
等的不长,晚饭敲铃,趁班里少有人在时,我迅速将其塞入桌洞,并假装与她相遇,然后告知。晚自习下课,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拆开包装,总之,坐在后排的我,不禁的为自己捏了把汗。
晚放学,她离开的与平常一样毫无波澜。班上只剩住校生后,她的同桌递来了一张纸。
敬爱的副班:
您好!
首先,承蒙厚爱实在是我不能承担得起的。我不是林徽因,也不是张爱玲更不是三毛,我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女高中生,涉世未深,可能还携着些稚气的女孩子。对于你的厚爱,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的。你很好,你很会说话,能理解女孩子,你很有才气,也是个阳光健谈的大男孩,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实在不该把时间和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时常也会发脾气的,也会有虚荣心,攀比心,有时也会自私,不讲道理,也不是那么温柔的。
然后,很感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以后没必要为我破费了。
你实在是个很好的人,而我是个混蛋,真是个混蛋,我不想,也不愿再伤害你,像××一样。
很想你能开心,愿你没有忧虑。
愿君平生两行泪,皆为喜事不为忧。
吕智恩
我不知道她过去经历过什么,每当我想去一探究竟,一股无形的罪恶感就会在后方偷偷遏制住我,像水草缠绕住的螺旋桨一样无法行动。看完这封小短书,我将其收了起来,我很明白,这是一封无法退回的拒绝信。
现在想来,我对我那粗糙的表达产生了怀疑。死缠烂打,不但不能达到目的,反而让人心生厌恶,所有的结果咎由自取。恋爱扩大了怀疑的范围,让人更加不能自已,别提理性了。之后发生的事,使我更加坚信了这种怀疑。
智恩的这封小短书,使我莫名燃起了灰烬,我开始奋力学习,数学成绩连续几次霸占全班前几。虽然我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我,我却厚脸皮的以此为动力,盼望有一天能在成绩上追上她,拉近距离。
然后我在上进的高空中折断了翅膀,坠在了平野上,伤害了她,也让自己懊悔。
国庆假期结束,回校后的一天中午,我赶忙去吃午饭,却意外遇到了当初想和我一起分入文科日语班的那个女生,前文没有称呼,罪过,她叫黄蕊。
我本没有注意到她,是她先和我打招呼的。在一阵简单的寒暄结束后,她支支吾吾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她那渴望答案的神情,让我吃惊这事的流传之广,我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回应。
我俩不再说话,直到我拿着充当午餐的炸鸡离开。我回头望了一眼。那简单的问答之中,有什么悄悄爬上了脊背,即使远远地望着,也让人不寒而栗。我假装轻松,想要缓解心情。
我赶紧离开,回到班级。想着她已经知道我喜欢吕智恩的事情了,我怕她做出些什么,另外就是,这个消息不能再传播了,不然要完。
那晚,智恩那个月第一次主动在线上找我。
”你认识黄蕊吗?”她开门见山问道。
”嗯,认识,怎么了?”我回应。
“那你能不能告诉她不要随便乱讲我和你的事情?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我已经很苦恼了。”
打字的手瞬间停了下来来,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句话。“行,我去说说。”两分钟后我回复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我就在教学楼楼梯口遇到了黄蕊。
“你是不是传播我和智恩的关系了。”我以平常那种温和的语气问道。
她转过头,看着我,什么也没说,然后抛下我的问题,大步向她的教室走去。没有得到答案的我啧了啧嘴,连同那带着些凉意的晨光一同隐没。
这一天我明显可以感受到智恩的烦躁。她一下课就冲出了教室,整日语气紧促,不像平时的她。我依旧保持个性,白天闭口不谈,晚上才向其问起。没办法,自主意识很强,行动欲常被扼杀,说的就是我,这个保持个性的说法,不过是对自己的一个嘲讽。
智恩晚上又给我发了信息:“班长,你去管管黄蕊,说我不要脸,还想带人来打我。”
我一愣,迅速回了消息:“你和她谈了些什么?”
”她最近到处在诽谤我,你说我好不好受?“
”那......明天我再去找她试试。”
“你最好快点去,她还想带人来打我?我还没带人来打她呢!”
对话仓促而简短,很快,她的头像暗淡了下来。我斜倚着墙躺在床上,听着风扇吱呀转动,心里一团散沙。我使劲挠了挠头。
第三天,不可理喻的事情发生了。智恩直接去厕所堵黄蕊了。我没见过那么愤懑的智恩,印象中的她,总是那么阳光俏皮。她站在厕所门口,向不远处呆立的我笑了一笑。这是愤怒的笑,还是愁苦的笑?总之,那绝对不是智恩的笑,那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很诡异的一个笑。这笑容与平常的笑容混杂在纷絮复杂的大脑中,我无法忘记那个矛盾的笑。
那晚,智恩没有联系我,我也沉浸在恍惚中,没有联系她。
事情传的越来越广,黄蕊也向自己的班主任告了一状。之后的情况,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数学晚自习,班主任找到了我,拐弯抹角但又开门见山的问了我:“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紧盯着我,那无比削瘦的脸上凸显出令人不舒服的沉郁感,瞬间抑制住了我。
我以为他想问我为什么这段时间成绩下降了,理解错误的我战战兢兢地开口:“国庆放假后几天。”我微抬起头,瞟见了一双冰冷的双眼。
不得不承认,那眼神里充斥着的,满是局限性。
“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与此同时,在走廊的另一边,黄蕊的班主任正在找智恩谈话。我瞪大了眼睛,好像知道谈话的原因了。
但我不会辩驳,暗潮涌动的情绪袭遍全身。我啊,太过于自卑了。自卑到连错误都不想去改正,即使我去承认错误,能有多少人真心原谅?反而会觉得虚伪,认为我只是在讨他们欢心,像是一个小丑。
我一边斥责自己的愚笨,一边听班主任说着真理。不知不觉,我除了点头和嗯,再无其他动作。我不晓得从哪里可以开始反驳,反驳的作用无非就是自我打气,然后泄气。我不得不忍着点,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为的是那梦一样的事物能长久而已。
我的心思已经飘到了走廊的另一边。黄蕊的班主任会找智恩聊些什么?我的目光迷离。比起自己,我还是会在意他人。人在出生的一刻,啼叫的那一声开始,因为自己的独一无二,而注定了各人不同的孤独;因为独一无二到没有同类,虽然大家都是人类。多在乎他人一点,对他人和自己来说,都是温暖的。这温暖可以拉近距离,可以融化坚冰。所以我总在体谅他人。可随着年龄增长,现实告诉我,没那么多美好的,幼稚的想法不会长存。我太注重他人了,以至于本人都没有人去注重,简言,我关心他人胜过了自己。
班主任的谈话结束,他把我打发回了教室。智恩没有被他找去谈话。我回到班,班上一阵骚动,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谈论着“某件事情”,但没人来问我情况,这事值得庆幸的一点。
抬头,智恩正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双臂之间,传来呜咽。那一刻,我明白了,我觉得的在乎他人,不过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疯狂试探并无意会伤害他人的过程。过度的在乎,已经成为累赘。我的心冷了下来,垂下眼帘,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了。我想去安慰她,但还是放下了这个念头。此刻智恩最不想看见的人,应该是我吧。
我第一次见她这么难过,而让她难过的人,是我。
晚自习放学,智恩递来了我所保存的另一封小短书。
闹出这么严重的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我是真的无语,更多的是委屈,先是被不认识的人到处诋毁,又被她说成是痞子,混混,为了避免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你有必要和黄蕊好好谈谈,她那么想要我带人去堵她,打她?真是有意思的很。我的生活,我的心情已经被你们毁得不成样子了。求她放过我,好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炙热的心里没有一根可以抓得住的稻草,我紧紧攥住了那张纸。额头渗出了汗珠,毫不留情的沾湿了衣领。思维断了弦一般停在了最原始的一面,周而复始的旋转,归零。
智恩哭的时候,我用我那粗劣的笔法给她回了封信。本没有成功概率的事情,我还是做了,这不会让她喜笑颜开,另一方面,可能会火上浇油。智恩接过回信,背上书包,一边抽泣,一边回家去了。
那天晚上是我最后一次线上非公事找她了,说实在的,即便是公事,我也会因为惭愧而罢休。
“对不起,打扰你了。”在智恩的哭诉之中,我颤颤巍巍的打下了这几个字。也许很久之前,我就该打下这几个字了,这样就不会有这档子事了。但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吗?
来年一月份,我已经与智恩断绝消息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出于惭愧,我没有与她对视过,凡是相遇,必然加快步伐,匆匆离开。她也是一样。一句问候也没有说出口,任何瓜葛都销声匿迹。至于黄蕊,我和她扯破了脸皮。这三个月,万事还没开始就差不多结束了,该做的事没有做成,不属于我的事却做完了一大堆。人际关系乱七八糟,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生活乱成一锅粥。
时间真的能安慰人,它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了手,成了我的镇定剂和止痛剂。这件事的最后结果,我实在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不,应该说是巨大的惭愧和悲伤抑制我表达出来。我接下来要做的,必须是等待,等待修补,等待能洗涤心灵,但是漫长而又难以忍受的那个现实未来的出现,即便是独自一人,也要对此憧憬。
心想着,在几十亿人口的地球上,我和她的相遇并成为朋友不就是一种一种注定吗?如此,我做的事情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后来,我渐渐淡开了这份缘,接受了,长大了,不渴求了。
还是要看向未来的。
想给以上文字起个标题,思量许久,发现每个人的青春估计都可以以此命名。
就叫柠檬吧。
这一天,寒假也快结束了。心里也舒坦了好多。
(三)
以上文字就此呈现出来。我前几天与他线上聊天,他说,高三的部分,他正在写。我们聊了好多废话,我觉得,写出来,也需要胆子。
我告诉他慢些写。
慢些写,才能慢慢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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