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怨怨，究竟是青春辜负了我们，还是我们辜负了青春......
当你在的时候，
青春就是你，
还有和你经历过的一切，
你走的时候，
除了一地鸡毛，
什么也没留下……
既然已经不是她，我又在乎什么？
我在卢柘的馆子里再次见到了老何，距离上次见面已经相隔了有一年多。
看到的第一眼，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胡子拉碴，披头散发的人，是一年前告别时意气风发的老何。
“坐。”老何看了我一眼，言简意赅的吐字后，拿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这伙计天天来呐，一个人养活我整个店了。”老板卢柘边给我倒水边调侃着，“老三，这次回来就多待两天，咱们好好叙叙旧，我把老大和老四也叫上。”卢柘是我的大学室友，上大学那会，按年龄排序，我第三，卢柘第五。
“行的，你先忙，明天我们弟兄几个再聚。”我对老五说道。
老何的转变还是我从卢柘嘴里知道的。那天卢柘正准备打烊，老何醉醺醺的走进店里，点了杯“今夜不回家”。随后一连数月，老何天天同一个时间点到店里，喝到步履蹒跚。于是卢柘在同学群里分享了这么一个怪人，大家兴致勃勃的议论了一晚后发现是我朋友老何。
老何是个自由职业者，但是收入不低。去年我打算回老家发展，和老何告别的时候，老何还是以前的老何，意气风发。
“小白，等哥把业务做到浙江去，到时候你跟我混，哥带你发家致富奔小康！”去年分别之际，小区门口，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前，老何倚着车门搂着我的肩膀说道。豪言壮语还在眼前，说话的人已经像个鬼一样蹉跎岁月。
于是我请了假，坐了第二天清早到武汉的航班，约了老何今天的叙旧。
“何苦呢？”我看着老何深陷的眼窝，头发泛着营养不良的枯黄，茅草一样散着。原本满身腱子肉的身形，如今瘦骨嶙峋，宛如行将就木的老叟，我有些不忍。
“嘿嘿。”老何冷笑了两声。
“你说人为什么还要对必然会发生的结局难以释怀，早几年前我就心里清楚，我跟她不可能的。”老何眯着眼睛，满身酒气的对着我说着。
“因为我们都不是少年了，明知真相又不忍揭示的恻隐，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而其实，女人往往看的比我们明白，于是互相隐瞒，强颜欢笑，等着退无可退的那天到来。”
老何的女朋友，现在是前女友，家境优渥，肤白貌美，身材高挑。而当时的老何，相貌平平，家境平平，哪儿哪儿都平平。也不知道是老何手段了得，还是他前女友眼光独特，在众人的意料之外，俩人就这么看对了眼。
“如果再选一次？”我在老何对面坐下，紧紧的盯着老何的眼睛。
“我不后悔。”老何的语气充满沉沉的暮气。
老何原本混的不算差，二十几岁的年纪，一年二十几万的收入，可是终究比不过人家生来就赢在起跑线。最终前女友跟家里安排的门当户对的现男友订了婚，上了他的宝马车，一起手牵着手飞向海外留学。
不舍吗？六年朝夕相处，怎么舍得？可一辈子有太多个六年了，一切因时间带来的感动，终究会被时间淹没。所以老何的前女友，只给老何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拥抱，带着行李，带着眼泪，带着回忆，带着所有的一切，走的彻底，毅然决然，不曾回头。
老何因此自我放逐，彻底沉醉在风花雪月和醉生梦死之间，啃着过去些年攒下的老本度日如年。
我问老何为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为就是整个青春。
老何笑笑：“年轻才相信奇迹，期待奇迹，我只是用了整个青春，很遗憾的没能等来一次奇迹。”
我们相信了整个青春，却辜负了青春，留下一地鸡毛，浑浑噩噩。
老何患上了抑郁症和焦虑症，中途药物过敏又换了几次药，大把大把的钱花在买药、诊断和治疗上，却收效甚微，最后靠着酒精麻醉度过了最昏暗的青春尾巴。
“我是牺牲者，但不是唯一，有人负了我，我也辜负过别人。我为理想拼过命，也向现实下了跪，哭过喊过挣扎过。当我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发抖的时候才发现，我什么都没有。”老何醉眼朦胧，整个人缩进沙发里，像一团会呼吸的烂泥。
分手后，老何曾经疯狂的找女人。早些年意气风发时，凭狠劲买下了一套两居室商品房和一套单身公寓，没有半点犹豫卖掉了公寓，就为了纸醉金迷时有经济基础。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五个月，老何不在乎感情，更像是濒临溺亡的人，疯狂的去拉扯身边能抓住的一切。
老何交往的这些人里，有人为钱，也有人为情，但想必大部分人还是为了钱。前前后后不完全统计，不到一年，只是为那一茬一茬的女人，老何花了近七十万，卖了一套房还欠了一屁股债。
最后一任小情人，老何耐着性子相处了三个多月，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委身老何一个年近三十的大龄青年，还怀了孕。
“你怎么想的？”我问老何，这个相交了八年的老朋友，此时颓废的像个四十岁油腻大叔的朋友。
“孩子已经打掉了，昨天打的。”老何睁开迷茫的双眼，盯着天花板，“我对不起她，禽兽不如。”
听着老何末尾的自我评价，我收起了甩他一巴掌的冲动，“你的青春喂了狗，所以你就去拖无辜的人下水？”
“我去见过她，你会后悔的。”我恢复冷静，看着眼前鬼一样的老何，语气有些淡漠。
见老何前，我去了趟医院。
“我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也不知道他能赚多少钱，我自己能赚钱。我只是相信缘分，我只是相信他，只是想跟他在一起。”面前的小姑娘脸色苍白，梨花带雨。
我无言以对......
小姑娘是一家奶茶店的店长，和老何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同一层，那天下班晚，回到家门口，看到了醉倒在自家门口的老何......然后上演了一出美女救狗熊，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狗血剧码。
“你经历过从相信到绝望的苦，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让你可以这么淡然的附加到别人身上？”我看着老何，像看一具没有灵魂的骸骨。
“我不想啊，可是我的脑子就是糊的，我每天喝那么多，我怎么知道......”老何看着我，眼角湿润，“我忘不掉她啊，我怎么给她未来？”
她和她，一个前一个后，太难了......
“她已经走了，远走高飞，前程锦绣！”我喝了口水，毫不留情的揭开赤裸裸的现实。
“所以我本来不在乎了啊，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都无所谓啊。她对我好，我也给她买首饰，买包包，带她到处玩，只要她想，我都去尽量满足。换一个人也一样啊，那么多个了，我怎么知道，偏偏她就认真了，偏偏......”老何歇斯底里，然后突然顿住了，转而抱头痛哭。
恩恩怨怨，究竟是青春辜负了我们，还是我们辜负了青春......转眼间都不再年轻，再也信不过海誓山盟，信不过未来可期......可总有人还相信青春，勇于豪赌一场......我们输了，可不能让相信的人继续输......至少不能因为我们，输掉整个青春......
那天，我跟老何喝到凌晨，终究没下手狠揍老何一顿。
半年后，老何结婚了，烫金的请帖寄到我的单位，新郎九二年生人，新娘，九九年。
婚礼上，老何双膝跪地，对着眼前年轻貌美的新娘，哽咽着呐喊：“我的青春，就像苟且偷生，到头来一无是处！感谢你的相信，让我的青春再来一次，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老何在台上说的情真意切，台下的岳父岳母悲愤的咬牙切齿。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老夫妇，一辈子就养大了一个闺女，本分、孝顺、勤奋。却遇到了老何这么个王八蛋，遭了一桩无妄的苦痛。
新娘手上的戒指，在现场的霓虹下闪耀着缤纷的色彩，那是她的青春，五彩斑斓。
婚礼尾声，老何端着一杯白酒，和我碰杯后一饮而尽，附在我的耳边轻语：“六年朝夕，不过大梦一场，眼前人风华依旧，不问来去，得之我幸。”
我笑着给了他一拳，得了便宜还卖乖。
新欢替旧爱，我们放不下的不是那个人，是自己的过去。沉浸在回忆里的人悲痛欲绝，破晓后的人生五彩缤纷。
再后来，老何越活越幼稚，有返老还童的趋势。用老何自己的话说：“她是破晓前最微弱的第一缕光，却是我的世界里唯一的光明。只要我还在，她就可以一直天真，我可以陪她天真，我乐意。”
青春情事只两件最难解：一件是明知没有结果的感情，非要轰轰烈烈的谈一场。另一件是，早就知道最后没结果，事到临头却怎么也放不下。
沉湎往事的人越陷越深，追寻未来的人越走越远。青春就像破砖烂瓦拼凑的高楼，一朝倾塌后，站在原地茫然四顾。留在原地的人，独自消亡；远走高飞的人，另起高楼，富丽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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