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家吧?”
“不,我们直接去孙美美家。”
宋小光没想到妻子李雯雯会这样说,他倒是不反对,早晚要去的,躲不过。
看着开车的妻子,嘴角翘起,宋小光知道这是兴师问罪的表情。
宋小光望向窗外,想找回更多对这个城市的记忆。硕大的玻璃橱窗上不断出现,“出租”、“出售”、“转让”的告示。
疫情之下,最难的就是这些小业主们。早餐店、便利店、理疗馆、快餐厅,迅速萎缩下去,一年两年,三年头上大多扛不住了,只能关门。
孙美美家住在城乡结合部。这里和主城区的高楼大厦有些区别,不仅仅是房屋低矮,破旧,卫生环境也没有多好。
车只能停在胡同口的车位上,阴暗潮湿的胡同里,小朋友和宠物横行,几声喵叫,几声犬吠,总是出其不意地吓到李雯雯,她有些后悔赌气要来。
孙美美家在一处自建房的二楼,顺着外部楼梯走上去,敲开门。
李雯雯以为会看到一个独身女子的香闺,她甚至幻想到自己丈夫,在挂了粉色床帐的大床上与年轻貌美的女子缠绵,想到这些,她心里就像打碎了五味瓶。
这是一个被烟尘熏黑的小屋。两间房,汇齐了餐厅、卧室、厨房、卫生间的功能。
此时所谓的客厅,已被改装成灵堂。
照片中孙美美有一双伶俐的大眼睛,双眼皮,水汪汪,透着无限的希望和憧憬。
皮肤不白,浅小麦色,活力十足。这是在非洲的一张照片,背景有非洲的动物。
李雯雯杵立在打开的门口,不敢往里走。
宋小光拉着她进去鞠了三个躬,走到另一个房间,与孙美美的父母见面。
两个老人不住地抹眼泪,似乎对宋小光和李雯雯的到来充满了期待。李雯雯看着两个老人,不敢再看,低下头,忘记把手里的礼品放下,更加忘记这是一场兴师问罪。
“尸体是什么时候运回来的?”宋小光和李雯雯被让坐在两个板凳上,宋小光掏出一支烟问。
孙美美的父亲递给他一个打火机,“昨天到的,我和你阿姨去机场接回来,公司的人也在。”
孙美美的父亲也不过五十岁年纪,乱蓬蓬的头发,胡须和眉毛都有白色的混杂,眉毛开始有几根细长的下垂。脸上皱纹很多,法令纹和抬头纹特别深。眼睛浑浊,没有生气。嘴唇黑紫,应该是心脏血管不太通畅。
身体还算健硕,常年劳作的肌肉随时保持紧绷。干枯的手指从书桌抽屉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宋小光。宋小光溜了一眼,转给李雯雯看。
李雯雯拿起文书,是一份尸检报告。她只读到了两个信息:一个是死因,死于肝脏和心肺处两处刀伤;一个是妇科鉴定,处女膜完整。
她没再细看交还给孙美美父亲,她清晰地看到对方,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宋小光拿起手机,通过网上银行给孙美美的父亲做了两笔转账,成功以后,请孙美美的父亲查收。
孙美美的父亲把手机拿得很远还是看不太清,孙美美的母亲拿过老花镜给他戴上,嘟囔了一句,“还不服老。”
宋小光看到老人手机的页面已经显示收到两笔转账,他指着屏幕上的入账信息说,“这是公司给孙小姐的工资和补偿清算,这是公司和孙小姐交好的朋友们的一点心意。”两笔转账,一笔97.41万,一笔12.5万,李雯雯看得清楚。
孙美美的妈妈也看清楚了数额,当即变脸,泪流满面,噗通一下给宋小光跪下,“谢谢宋先生啊,你在非洲一直照顾美美,现在又给我们争取了这么多补偿,谢谢你呀!”
那声音既是感激,又是哭诉。
吓得宋小光和李雯雯慌忙把老人扶起来,直说,“使不得,使不得,都是应该做的。”李雯雯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簌簌地滑落。
坐上车。李雯雯擦干眼泪,对着化妆镜补妆。宋小光摇下车窗,在窗外弹落烟灰。
“孙美美确实喜欢我,她是为我挡的刀。一个女孩子的勇气,让我把所有的眼泪都留在了非洲。公司并没有补偿这么多,我把自己的劳务费都给了他们,这半年等于白干。”燃剩的烟头,划过美丽的弧线,弹落在一处水沟里,“呲——”地一声,冒了一股白烟。
“她就是要跟着我去,我说我结婚了,她说不在乎。”宋小光又点上一支烟,火机像硬币一样在指尖来回滚动,翻过去,又翻回来。
“我对不起孙美美,也对不起你。请你原谅!”宋小光吸一口烟,抬起头,像是烟熏得要落泪。
“把王大力给的钱,都给了孙美美家人吧,算是我替你还的债,也算是我还你的债。”李雯雯认真地看着宋小光说。
宋小光转向副驾驶,张开双臂。两个人隔着中控台拥抱在一起。
“我们两不相欠了。”宋小光在李雯雯耳边轻声地说。
“我们两不相欠了。”李雯雯说。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你不要再出国了好吗?”
“下次带你一起去!”
“我可不替你挡刀?”
“我替你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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