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春季,这座山还沉寂在冬季的萧索中,在灰色苍穹的映衬下,如同一座嵌在天边的巨大钟楼,一切还停滞在几个月前,所以山腰里那个快速移动的白点看起来尤为醒目。
白点在一片乱石滩上慢下来,俨然是一名白衣少年,他一副武者打扮,却没有佩戴一件兵刃。
只见他右脚在岩石上轻轻一点,左脚腾空而起,又落在另一块岩石上,接连跃出百丈远后,在一条小溪边停留下来。清冽的溪水从乱石缝里流出,汇聚在铺满鹅软石的河床上,若不是溪水流动带起的波纹,会误认为这里凭空长起一片白蘑菇。
溪水里游弋着几尾鱼儿,白衣少年蹲下身,随手捡起一颗石子,紧盯那几尾鱼儿,屏气凝神,手却开始微微发抖。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把手中石子掷出。石子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咕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少许水花,鱼儿一惊,四下逃窜,蓦然间没了踪影。
白衣少年望着水面出神,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盘腿坐了下来。他从行囊里摸出一一包干粮,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对面林子里吹气一阵山风,少年一下抬起头,几乎在同时,林子里窜出一名黑衣少年,像头羚羊似的从溪间掠过,一下就落在白衣少年身旁,鞋上竟然未沾半点水渍。
"师兄,你怎么在这?又来打猎了?"黑衣一脸兴奋,笑着说。
白衣笑着摇了摇头。
黑衣从背上解下包袱,同手上的佩剑一齐搁在地上,也盘腿坐下。
"师兄,难道师傅又有新任务?你要出远门?"
白衣沉默。
"师兄你这是……"黑衣突然一拍手,说:"师兄,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他把包袱拉了过来。
包袱裹了好几层,打开四层以后,一股浓郁的腥臭味就弥漫开来,最后一层纸揭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露了出来,那人头的太阳穴上有着一个石子大小的窟窿。
"师兄,这家伙是南城的恶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黑衣脸上泛起红光,继续说,"师兄你不知道,这家伙有多么狡猾,我为了找机会下手,在他家后院茅房不吃不喝守了三天,三天呐……"
"师傅告诉你的?"
"什么?"黑衣一愣,伸出的三根手指停在半空。
"那人真是恶棍?"白衣冷冷问道。
"师傅说的,总错不了。"
"你调查过?"
"难道不是?"黑衣瞪直了眼睛。
"也许吧,"白衣站起身,拍了拍黑衣肩膀,说"来,陪师兄走走。"
两人一前一后跃过小溪,那些刚聚拢的鱼儿再次受到惊吓,"哗啦"一声散开了。
穿过林子,视线豁然开朗,一条石板铺成的路沿着山坡蜿蜒而下,黑衣赶了上来,两人放慢脚步,并肩拾阶而下。
白衣从腰间解下酒壶,打开仰脖喝了一口,递给了黑衣,黑衣接过,却没有喝。
"师弟,师兄要离开门派了。"白衣先开口。
"离开门派?"
"没错,离开门派,再也不回来了!"
"哎,我以为你只是开玩笑,没想到……"
"师兄有那么不正经吗?"
"哈,那倒没有。"黑衣挠了挠头,说:"从小到大,都是师兄照顾我,如果没有师兄,我这个孤儿早就饿死在街边了。"
回忆起往事,黑衣不禁垂下脑袋,除了风儿,谁也看不到他眼眶里的些许晶莹。
"是啊,咱们都是孤儿,如果那时候师傅没有收留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遇上你。"
"一定会遇上的。"黑衣很肯定地说,他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递还给了白衣,"兄弟,是上辈子定下来的缘分。"
"哈哈哈,说的好!"白衣接过酒壶,仰脖往嘴里灌了一口。
"对了,师傅答应了?"黑衣似乎想起什么,猛然问道。
"师傅……算是答应了吧。"白衣苦笑。
"师兄!"黑衣突然停下脚步。
白衣也停下来,他发现黑衣正神色凝重地盯着他看。虽然两人是同门师兄,但平日里都各自在外奔波,相聚的时日很短,不知不觉发现黑衣长大了很多。
"师兄!"黑衣咽下一口唾沫,一字一顿地说:"要不——我跟你——走。"
"别傻了,你以为走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可以去求师傅!我帮师傅办了那么多事,师傅肯定会答应的!"
"那小师妹呢?"白衣问。
"这……我……"黑衣支支吾吾,半晌才说:"这小妮子,脾气那么坏,不要也罢。"
"胡说!"白衣额头上青筋跳动,骂到:"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以后再说这样的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师兄……"黑衣被骂的有些发懵,他从没见过白衣发过这么大的火。
"臭小子,你给我记好喽,小师妹是师傅的掌上明珠,从小就与你青梅竹马,你要好好待她知不知道?"白衣的一双眼睛像钢钉一样死盯着黑衣。
黑衣用力点了点头,他不是胆怯,在江湖厮杀那么多年他从未胆怯,但是他从不敢拒绝眼前这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
"那你有什么打算?自立门派吗?"黑衣问。
白衣摇了摇头:"门派?厌了,不想干也干不了了,远离江湖,一个人过些清净的日子吧。"
"但是,外面还有那么多仇人在寻你!"
"哈哈哈,傻师弟,有咱们门派的弹指神通,江湖上,又有谁能进的了身。"说完,他仰起脖子喝干了最后一口酒。
"师弟,师兄走了,记住我说的话,好好对小师妹,你一将一生无忧。"说完,他纵深一跃,头也不回的奔下山去。
"师兄……"
一记春雷在天边响起,吞噬了黑衣的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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