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的第十年，我长大成人了

2017-04-10

星期六中午，老妈给我打电话说，大公可能快不行了，要我提前回家祭祖，问我能不能赶回来。

能！为什么不能？

我不惜打车“八百里加急”赶回老家。一到家，老妈就领我去探望躺在旧房子里的大公。

大公躺在床上，削瘦的脸，嘴巴一动一动地回应着我们的问候，但声音听起来还是中气十足的。

大人们说，听声音还好，大公应该能跨过这一关的。

大家便放心地出发上山祭祖。

上山的一路上，我不禁想起，十年前，你去世的前一天，老妈也是领着我到你跟前探望你。

因为你的病，老妈不让我们离你太近，隔着纱帘，我喊了你一声，你也是用洪亮的声音答应着我。当时还没有生死概念的我便没心没肺地回去看我喜欢的动画片。

殊不知，你一声中气十足的答应，是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回应。而那句爷爷，是我这辈子喊的最后一句爷爷。

终于，翻过山岗，我来到了你的坟前。你依然和奶奶相偎在一起。

这一刻，我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你。

我想告诉你，我今年十八岁了；我今年，要参加高考了；今年，弟弟开始长得比我高了；他今年也要参加中考了；我们都会好好努力的……你和奶奶都要好好的……你要保佑爸爸工作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他已经在工作中受了两次大伤了……

但我还想补上一句:你保佑大公能平平安安跨过这一关好吗？让他明年也能健健康康地来给你上香……他，是你大哥呀……

可是，那天晚上十点，他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和你相聚了……

大公走了，我想送他一程。从送行，到看着他火化成灰烬……我想，那时候，你也是这样的吧？灵魂走了，就要销毁掉曾存在人间的证据。

我是你的大孙女，长子嫡女。你走时，我曾跪在没有半丝气息的你的跟前，麻木地按照大人的指令，一手抓一把大米撒在你跟前，斟一杯酒倒在你跟前……直到你和棺材一起化成了一缸灰烬，目睹你被你的兄弟们埋入了地底下……我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直到所有流程都走完了，直到你永远地沉睡在地底下，直到老妈拥着我说:以后，你就没有爷爷了，以后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了

我才开始觉得难过，才明白你的死亡意味着什么……

是啊，从那以后，我没有了可以撒娇的地方，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大姐姐的模样。

对于你的记忆，或近或远。

你喜欢喝米酒。自从奶奶去世之后，你屋子里的桌底下藏的都是空酒瓶子。

你喜欢打牌，打麻将。一打起来什么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事都不管不顾，老妈也常常因此对你大发雷霆，甚至和你分开住。

你很疼爱我和弟弟。每次祠堂摆酒席的小绿豆花生米的，你总是会想着法子用空的可乐瓶装起来，等我们放学后给我们当零食吃。

我是你四个孙子之中最幸福的一个，因为我得到你的疼爱最多。

老妈说，我出生时，三千宠爱集于一身，你更是抱着我，爱不释手。那张你抱着小小的我在家门口前拍的照片，我一直夹在书桌的玻璃下面，你慈祥的笑容，仿佛我是你世界里的珍宝。

那时候，老爸老妈都外出打工，我就由你和奶奶带着。你带我走路，背我到处串门。四公是你的死党，他如今还健在，他说我出生的那一会，你还尝试着要戒酒。可我三岁的时候，弟弟才刚会走路，奶奶走了，你又凶上了。

记得，我上学前班时，被别的小朋友欺负了。你知道了，还特地利用你村干部的身份去跟校长沟通，要她关照我。我才得以比同龄人早一年升上一年级。

自打我上了小学，你屋子里的墙，就被我的奖状和我的画作占据了，你逢来人就说这是我孙女的。

有一次，你在市场的凉亭里打牌，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突然刮起了台风，继而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我被吓得哭着拨通了你的电话，我说，我怕打雷。

五分钟之后，你全身湿漉漉地出现在家门口，冷冰冰而又粗糙的手摩挲着我的小脸，安慰着我们，说，别怕，爷爷回来了。

老妈有时又恨你恨得牙牙痒地说你是因为喝酒走了；有时，又满脸温柔地跟我热门说你当年是怎样怎样疼我们的。

老妈还说，奶奶是因为你仗着她喜欢你，而把所有活都交给她做，让她劳累而死的。但她走了之后，你拆了她被毒蜂蛰到的那个房间该怎么解释？你满屋子的空酒瓶子又怎么解释？你每天都给她种的柚子树浇水又怎么解释……我知道，她走了，你比谁都难过。

奶奶种的柚子树已经有三层楼高了，但还没有结果一个果实，贴满奖状的墙已经被摧到了，可我还有很多张奖状没贴上去，你给我挂上秋千的那棵荔枝树也已经被蚜虫蛀掉了，但你教给我爬树的本领还在，你当年能叫出名字的几个陪我玩的哥哥姐姐们也已经成家了，但还是能一眼见到我就能叫出我的乳名。

你离开的第十年，我长大成人了
你离开的第十年，我长大成人了

你离开的第十个年头，我已经长大成人了。

但我才意识到你的离开我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