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一个人何以为家

     二十几岁的人生，做的是加法。孤身一人，抛家舍业，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崇高的活法是为了理想，世俗一点也是为了改变生活。

      我暗自问了一下自己，惊呼已经搬了五次家，每一次换工作，紧跟着换住所，有苦有累，自在不言中。

     说起林夏，她比我晚来的魔都。我告别校园，孤身一人来到魔都，周围没有同学，两眼抹黑，先是挤在六人通铺的出租房里，一呆就是三个月。

     林夏算是我的谈心不谈情的大学同学，她学的室内设计。顶好一姑娘，就是不爱说话，有些执拗。

     林夏毕业答辩完，才给我打电话，说要来找我。

     我苦笑说，为咱爹妈想想，大老远来这里也不能保证你衣锦还乡。

     我当时每天挤在一个一米六长的铺子上，躺着唉声叹气。我说，你来的时候带足了钱。

     于是，我去上海南站接的她。当我看到她从地下通道走出来时，差点疯了。

     她纤弱的身子骨却提了个大行李箱，而且左手还提了个帆布袋。

     我慌忙给接过来，忙问，你这个帆布袋里装的啥玩意？她顾不上擦汗，咬着牙提着包问我，待会儿陪我找房子吧。

     我来不及接她话茬，直接接过帆布袋打开，脸拧成苦瓜，林夏你够生猛呀，从山东大老远带了一床被褥和这么多书。

     林夏说，这是陪我大学四年的家当，没舍得扔，就带来了。

     我赶紧闻了闻被子，假装大喊道，都发霉了。

     林夏说，你才发霉了呢。

     其实，她的被子总有一股奶香，她一共换了三次家，被子一直带着。

     我领着她打车去了闵行区七宝街那块，听说这里合租的人特多。

     林夏在魔都的第一个住处，就在华昌路上的一个小区，2800弄，20平米。房子外观比较破，但是周围交通方便，出了门走上五分钟就是地铁口。

     林夏对自己的住处比较满意，遂交了一年的房租。

     我说，你工作还没定，就交了一年房租，你天天吃汽车尾气啊。

     林夏也不理我，一个人开始打扫房间，她将前租客在墙上留下的意淫海报撕了，整个巴掌大的房间，除了一个电脑桌和储物柜，就剩一张床。

    下午，我骗了一顿饭后，就颠颠回去了。

    林夏来这里前，就有一家意向公司。所以一个星期后，很顺利的去那家设计公司实习。

     作为新人，专业对不对口，都要从头做起。天天战战兢兢在公司打杂。每天早上第一个打卡，每天晚上最后一个离开公司。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放在工作上。

     林夏说，工作第一个月，瘦了十斤，一整个月都没来例假。

     月薪只有3500块，税后3000元，其中房租850块，早饭只敢吃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尽管这样，除掉交通费，网费，电话费，不买一件衣服，工资也所剩无几。

     我晚上蜷缩在10平米，没有窗户的出租屋里绝望得像一条发情期找不到伴侣的狗。

     所有屌丝的奋斗刚开始都是这么苦逼。

     领到第一个月薪水后，我打算换房住。在这个合租的房子里，我除了身上穿的，再没要任何东西。

      有段时间，我发现谈个女朋友真是天方夜谭，本来公司有个行政的姑娘供我意淫，偏偏被刚升主管的上司看上，他们眉目传情了两月，姑娘最终钻进他车里。

     我盘算着身边所有女性，甚至想着被人包养也认了，最终我苦瞎了狗眼。

     时间在繁忙的工作面前，一晃而过。转眼到了过年。

      林夏半年来第一次给我打电话，让我顿时温暖如春。

     我下了班坐地铁五号线，去了七宝街。

      等了林夏半天，她才回来。手上提着大包小包。

      她见了我，不咸不淡的说，你会包饺子吗？

      我一听有饺子吃，忙说会，其实我的意思是会吃。

      进了林夏房间，林夏让我换拖鞋。我说，有男的穿的？

      她说，有！

     我为此唏嘘了半天，也不好当面问。假装关心道，你男朋友回来不介意吧？

     林夏，忙着手里的活，看了看我，喊道，过来帮忙。    

     我瞅了半天房间也没发现蛛丝马迹，赶紧说，你这房间捯饬的不错啊。

      林夏一个人在厨房里，呯呯啪啪忙活开了。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阳台上的盆景，墙壁上蒙太奇的壁纸，还有那简约却有个性的台灯，啧啧称奇。

     林夏也不催我了，我在暖气的滋润下，酣然入睡，嘴角还有口水。

     林夏做好后，才把我叫醒。我一脸幸福的厚着脸皮来吃。吃到动情处，止不住夸她。她默不作声的吃，一句回话也没。

     我说，我可不可以提个奢侈点的要求？

     她说，只要不借钱，随便提。

     我说，太好吃了，来点醋吧。

     她起身去给我拿来。

     我说，能不能天天过来蹭饭？

     她说，随意。

     我说，那我能不能在这打个地铺啥的，你这房间太暖和了。

     她说，你想的美，这是我家。

     我自知不能奢求太多，就问她工作怎么样，过年回不回家？

     她说，工作一般，过年不回。

     我说，你怎么跟个女汉子似的，你生活也太没情调了吧？

     她指着房间说，我正一件一件的添置我的家，有了这个小窝，我觉得越来越有滋有味。

     我感叹加夸奖道，“大设计师，这破房都能通过你妙笔生花，赶明我买了大house，一定找你设计。”

   林夏说，我设计费可不便宜。

  我说，如此闺阁，偏偏差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她说，我这不再置买嘛。

   我假装大仙儿的口气说道，阳气不足。

    林夏‘切’了一声，也没接下文。

    一年后，我重新换了工作，也换了地方，租住在静安区。

      期间，我们几乎断了联系。

     那一年的夏天，格外热。我除了忙工作外，喜欢四处乱跑。逢周末，我就坐着地铁，穿过上海的大街小巷，我希望能泡到一个妞。

     那天，我刚走出地铁，就被一副大的海报迷住了，俨然设计出出了让屌丝购买房子的欲望。我一眼就看到了林夏的名字。

     我不知道这个林夏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位。于是，慌忙找出她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林夏接通后，声音沙哑的说道，你有什么事？

     我惊呼道，我靠，你现在出名了呀，满大街都是你。

     林夏说，工作需要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

     我腆着脸说，不行，你要请我吃饭。

     林夏说，那你晚上来我家里吧。

     我问，你家在哪啊？

     她说，老地方。

   

    那次，我又去了七宝街，林夏的小房间又大变样，简直像是个度假村，里面清爽无比。我不免世俗的问她，现在年薪10万以上了吧。

   林夏说，勤劳致富，理所应当。

   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说道，以你月供买个二手房也没什么压力啊。

  我添油加醋道，你算是在这里扎下根了。

  林夏撇了撇嘴，说道，你以为上海房是白菜价啊。

  林夏自身也变得楚楚动人，俨然成为一个都市多金单身小白领。

  我问她，你怎么破的你家阳气不足啊？

  林夏认真说，我例假都快停了。

  我厚着脸说，我们合租吧。

  林夏这次看了看我，没有拒绝也没答应。

  林夏说，她这些天老做梦，而且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说，你是压力太大了吧。

  林夏说，不是，我觉得这房子和我磁场不对。

  我说，你可赶紧拉倒吧，你就是单身惯了出的毛病。

 

  那次，我没有得偿所愿，一个人住在静安一年后，跳槽去了浦东。

   我开始追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天天跑咖啡馆，晚上护送回家。姑娘禁不住诱惑，终于答应做我女朋友。

  姑娘与我合租在一起后，我像只多情的狗，天天秀恩爱到不行。

  林夏给我打电话，说是要搬家。

  我说，傻妞儿，找搬家公司啊。

  林夏说，那就算了。

  我至此也没当回事。

  后来，我参加了一次上海同学会，才知道林夏的家里出了事。

  我再次给她打电话，林夏装作什么没发生似的。

  我说，你新家在哪儿，我去你那里蹭饭吃去。

  林夏还是那句，随意。

  其实，林夏算不得搬家，只是从华昌路换到虹桥路。

  这次，她换了个五十平米的二居室，有客厅。

  我一进门，就忙着找鞋子换。

  她说，没有男士拖鞋，你穿我新买的那双。

  我说，这房子真不错。

  林夏说，我买了，90万。

  我说，你这次真有家了。

  我本想问她家里的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夏说，如果你想合租，随时欢迎。

  我说， 你不会找我付贷款吧。

  林夏说，那随你。

 后来，我和小女友分手，准备换房子，突然想起林夏来。

 那天，我特意带着行李箱上门，她还没有下班回来。

 我看到门口有一双男士拖鞋，犹豫着要走。

 我故意诈她，恭喜啊，听说你准备要结婚了？

 林夏有点生气的说道，你听谁说的，我他妈月经都不正常，接什么婚？

 我说，你可别生气，我也只是听说。

 林夏说，我在加班，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我悻悻然，一个人去了旅馆。

    晚上，我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我假想了很多种与她男友辩论。我是林夏在上海的唯一亲人。我只是暂住一个月。

    白天，我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去了公司。

    晚上，我就在办公室打的地铺。

    老乡给我打电话，说林夏病了，你怎么没去医院看她。

     我说，你听谁说的？

     他说，我去医院看她了。

     我说，你赶紧把地址发过来。

     大半夜，我去了瑞金医院，两腿发抖。我心想，这傻妞不会得了绝症了吧？

     等我找到她所在的病房，林夏正睁着眼看着窗外。

     我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看到林夏扭过头来，脸上挂着泪水。

     我突然被这种寂静和满是苏打水的味道镇住，眼睛酸酸的。

      林夏见我来了，一声不吭。

      我问她，怎么啦？

      她说，痛经，大出血。

      我说，我靠，你吓死我了。

      她说，你去过我家了吧？

      我说，你听谁说的？

      她说，门前的那双拖鞋动过。

     我说，你还惦记着这点破事，你男朋友怎么不来陪你？

      她说，我没让他来。

      我说，那他也太孙子了吧。

     林夏笑了，说，是有点孙子。

     我说，林夏对不起。

     她说，没关系。

    我说，林夏你是个好姑娘。

    她说，他也是这么认为。

    我说，我没地住了。

    她说，跟我合租吧。

    我说，这样合适吗？

    她说，随你。

    我说，你男朋友会生气的？

    她说，那双鞋为你准备的。

    我没明白过来。

    林夏出院，是我接的她。

    我把她送回家，说，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她说，饺子。

    我进了厨房，看到两个碗，两双筷子，忙走出来，说道，要不我请你到外面吃吧。

    林夏说，外面做的不干净。

    我说，那我不会包饺子啊。

    她说，我来。

   我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砰砰直跳，想着万一她男朋友回来揍我一顿。

    林夏说，可以吃了。

    我说，林夏我不饿，我要回去了。

     她说，今晚要不在我这里打地铺吧。

     我说，你想坐山观虎斗啊，你男朋友回来一准揍我。

     她说，随你。

     我尿急，去了洗手间。才发现只有一套洗漱。

     我慌忙跑出来，说道，林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她说，没有。

     我说，你男朋友不住这里？

     她说，今晚他要来这里过夜。

     我说，那你还让我打地铺。

     她说，那你走吧。

     我杵在那里，看着她，窗外的风吹进来，特别凉爽。

     林夏看着我说，这双托鞋专门为你买的。

      我此时恍然明白过来，一把抱住她。

      林夏一动不动，任我这么抱着，眼里充满泪水。

      我说，林夏对不起啊。

       她说，有了房子就算又家了吗？

       我说，林夏，有我呢。

       她看着我说，等了这么久，这一刻我好像感觉有家了。

       我们抱在一起，泪中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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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故事里，我们颠沛流离，早已忘了为什么出发，却特别渴望能够栖息在一个属于两个人的小窝。它让每个流浪的人心安，让爱情能够取暖。

一个人，不足以为家。

愿每个都市打拼的人，能够有个小窝，有个朝夕相处的人。

此爱，足以抵挡残酷生活。

 

  题外话：

           这世上唯有美食和姑娘不可辜负，前者满足了生存，后者满足了理想。

           如果没有这两样，生活该有多可怕。行尸走肉活一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