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1）
我娘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她一生总共生了十三个孩子。这可能是一项世界纪录，因为我以前没听说过，以后也没听说过有人生过这么多孩子的。
不过，十三不是一个好数字，这是我姐夫在灵丘县城里听一个传教士说的。这可能是真的，因为在我们十三个兄弟姐妹当中，只有三个活了下来。
我娘在生我之前，生过好几个孩子，可惜都死了。我是我们兄弟姐妹当中活下来的第一个，所以算是老大，弟弟柏树子算是老二。
在柏树子之后，我娘又生了好几个孩子，其中大多数都死了，只剩下两个弟弟，喜树子和小孩子。
小孩子是我娘四十七岁时才生下的，所以就叫了个小孩子。
那是一九四九年二月里的事情，我娘要生的时候很不好意思，托人写信告诉我说：菊花，娘要生娃了。
她当时其实是很不情愿对我说，是乡亲们给她打气，说你女儿是国家干部，对你又那么孝敬，肯定不会笑话你的。再说，你能怀孕，说明你身体好，你女儿肯定会高兴的。就这样，她才有勇气告诉我她怀孕要生孩子。
我当时在北京大油庄留守处当排长，工作忙，不能回去看她，就写信鼓励她，让她不要有顾虑，说新社会了，没有人会说你什么的，女儿更不会。
后来她很勇敢地把孩子生了下来。
那年十一月，我也生了我的大女儿。所以，我那个小弟弟和我大女儿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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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的肚子鼓起来又憋下去，孩子们出世又离世，在柏树之后，我都是亲眼目睹的。
你们可以想象，作为一个没有文化的小脚女人，我娘反复地生孩子，反复地坐月子，又反复地为死去的孩子痛哭流涕。在那个没有医院，没有医生，没有药物的穷乡村，她能挺过来是多么不容易。
我娘有几次生孩子时，我在她身边。当时我也大了，总觉得自己能帮上忙，但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很清楚我娘生的孩子为什么那么多都死了，现在看来都是穷，落后，卫生条件差所造成的。
我娘生孩子时，我爹都为她请了助产婆。但是，由于当时的风俗习惯和条件限制，孩子生下来就用剪子把脐带一剪，用灰土撒上止血。那时候的人哪里知道细菌啊病毒啊什么的，连感染都不知道，结果初生的婴儿很快就染病死掉了。
我记得有一次我娘生孩子，助产婆忘了带剪刀，就在炕席边上扯下一根席篾条子当刀子用，想把脐带隔断，结果很难割。她反复地割来割去的，嘴里还嘟囔着：“这怂条，可不如剪子快哩。”
后来她哼哧哼哧地好不容易割断了，又从灶火台里取了把灰土放在孩子的肚子上把脐带盖住止血。那个孩子没几天就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
因为死了好几个孩子，我娘听人说请请巫婆做法就好了。后来家里不管有什么事，她都要请村里的巫婆来做魔法，比如我爹出远门驼煤运粮，或者地里歉收了的时候。
一来二去的，我娘竟和那巫婆交上了朋友，不过，我不觉得巫婆有什么用。
我娘说：“她是俺朋友，咋就没用？” 就好像是朋友的，就必须有用一样。
直到我生我大女儿的时候难产，她去请那巫婆，巫婆说我是个女的，怕给她的生意带来晦气，坚决不来，我娘才愤愤地说：“还叫朋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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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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