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上有疤，但我不是怪物

文/一只兔尾

我手上有疤，但我不是怪物

01

命运待我“真好”啊。

刚满一岁时，我调皮不懂事，喜欢去揭开水瓶的盖子，因为要冒热气，觉得好玩。可万万没想到，却不小心打翻了一整瓶刚烧开的水，我的右手被哗啦啦的开水烫的体无完肤。

那时负责照看我的四姨，年级不大，因为缺乏科学的处理知识，在慌乱中直接脱下我身上的毛衣，右手手臂的皮，被活生生地全扒了下来。

当然，关于这事儿，我脑海中是全然没有任何记忆与画面的。只是在多年后听我妈说：“你啊，那个时候好勇敢哦，哭都没哭一声。”

我抽一口凉气，心里猜想，很可能是被烫傻了吧，连哭都不会了。

我被紧急送往医院，在病床上躺了足足十九天。最后，大难不死，拖着一根缠满纱布的手，被抱回了家。

写到这里，似乎觉得每个字都很痛。因为谁能想象，一个刚满一岁的孩子，才刚来这世界没多久，就要遭受了如此伤痛。

用我奶奶的话说就是：“哎，我想起，就要流眼泪了。”

02

小时候，总是有很多人想要抱我(我妈说的)。

他们无一例外的会说：“哎呀，这个娃娃好胖，好乖哦。就是这手，有点可惜了。”

而对于五岁以下的记忆，我记不太清楚，唯独记得到的就是幼儿园的一两件事。

我从小不吃肥肉，但是老师说必须吃下去，不准浪费。我就等老师走出教室时，悄悄把肥肉装进衣服的口袋里，等奶奶接我放学的时候，再丢到外面的垃圾桶里。

有一次被老师看到了。她朝我走来，我死死地把肥肉捏在手心里，她使劲掰开我的手，却不小心把袖子给我撸了上去。

老师看到了我手上的疤痕，站在那，愣了一下，转过身就走开了，没再管我。

那时我不过三四岁，却也似乎知道一些关于我手上疤痕的那些眼光，其实是令人诧异和心悸的。

03

后来，读了小学，整整六年时光，我每天都觉得这道疤是一种羞耻，我总是在心里咆哮，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我十分讨厌过夏天，因为要穿短袖，手上的疤痕露出来要被人议论，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我让妈妈给我买长袖，妈妈默许。可能她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级就被莫名其妙的旁人们，投来异样的眼光吧。

所以很搞笑的是，我小学几乎没怎么穿过短袖，衣柜里全是各种长袖衣服。

我十分在意这道疤，它让我童年的时光，如同煎熬在热锅上的蝼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所以，就连小学毕业照上，我也坚持穿着长袖。

我手上有疤，但我不是怪物

04

这种对自己的怨恨感，上初中时，似乎突然间消磨了很多。

入学的第一天，我就穿了短袖去报到。

老师给我安排了一个活泼的女孩做同桌。她就像春天早晨里站在树枝上的一只小鸟，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但我还挺喜欢她这人的，第一天相识，她就给大家分享一种叫“唐僧肉”，实则就是辣条的东西。

我觉得她性格不错。所以就把家里带来的水果，分给她吃。

我说：“诶，你吃点小番茄吧”。我高兴地，手里捧着刚洗过的小番茄，满脸都是笑意。

她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大喊着：“啊，拿开拿开，你的手好吓人哦。”我快速把手缩了回来，跑出了教室。

坐在操场旁边的长廊里，我一个人看着那些三两成群的同学们，觉得特别失落，一个人默默地吃完了那些红通通的小番茄。

我是那种记不住烦恼的人，再生气再郁闷，过几分钟就什么都忘了，所以结交朋友倒也容易。

只是很多时候，我比较在意，会迟疑，如果别人看到我的手这么丑，还会不会和我交朋友呢。

初中三年，和我关系最铁的一个同学他姓吴，就叫他吴同学吧。

第一次分了班，大家不认识，他见我趴在座位上看书，便跑过来问我“你的手怎么了，烫的还是烧的？”

我本来不想讲，想随便以没什么搪塞过去的。但我还是告诉他说：“是烫的，一岁的时候，开水烫的。”

“烫的这么凶(惨)啊”。他拿起我的右手，仔细在观察。

我说“你不觉得吓人吗？”他说“这有什么吓人的，你又不是鬼。”

哈哈哈，我们哄堂大笑，在阳光晒得发烫的操场上，我第一次，从心底里觉得这道疤，根本不是个事儿。

后来，初中毕业，照毕业照的时候，我穿了一件浅色的短袖，站在最中间那一排。

05

年龄在长，心态当然也日渐成熟而平和起来。

那些少年时，因为自己身体的不完美，而在心里潜藏的自卑感，也早已不存在了。我不再惧怕向任何人展示我的伤疤，因为我早已将它视为一体。

如果再有人问：“你的手是被烫的吧？”我更愿意打趣说道：“不，这是我刚做的纹身。”

前几天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刚好露出了手臂上的疤痕。评论里一片疑问，就连读者群里也有人专门发出照片，问我的手是怎么回事？

那时我正在地铁上，右手拉着环，保持着平衡。我坦然回复他们，那是我1岁时烫伤留下的疤。

打字的时候，我余光瞥见身旁有一对情侣，其中那个女孩看了我好久，然后凑到她男朋友的耳边，窸窸窣窣地在说话，肯定是在提醒他看我的右手。

他们俩盯着我的右手正看时，我突然转过头对他们笑了笑，他们便不好意思的把头转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明明过去是我要极力的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为何现在是别人害怕被我察觉到这种异样的目光呢。

我想起一句话：“任何一种生命状态，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我手上有疤，但我不是怪物

06

一位读者看到我发的朋友圈，特意私信我说：“兔尾，我手上也有疤，和你差不多，我从来不穿短袖，这个夏天我都快被热死了。”

“不穿短袖、快被热死”，这几个字看上去有些矫情，但是我真的太懂他的心情了。那种怕别人嘲笑，被人隔开一段距离的感受，我又怎会不知道呢。

打了好长一串字，无非是“你要自信一点、别在意别人的看法”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后来我全部删掉了，我觉得那是废话，别人要懂的话也不会来求我安慰了。

我想了想，告诉他说“哇，你好幸运，这样你挤地铁公交，别人看到你就不敢靠近，不敢过来挤你啦！”

他一下就笑了，回复我说：“谢谢你，让我觉得世界明朗了一些。”

为何要惧怕自己的不完美呢？我身上有疤，但我不是怪物。我把所有的嘲讽，权当作是心里吹过的悠然凉风。

别人问：“世界有何不同？”

我回答：“世界因你的不同，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