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口窗,只有五十厘米的长和宽,几根生了锈的铁棍嵌在其中,阳光透过窗口在灰暗的监狱房的地下形成一个正方形的光圈。从里往外看,颇有井底之蛙的即视感。
“沈长青于2016年9月21日持刀杀害其未婚夫,经法院审判,沈长青的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判以死刑,立即执行。”
沈长青来不及看这漾漾春光,她向监狱长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在她沐浴干净后,给她找来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装裤。她说她想这样走。这个要求不过份,监狱长欣然答应。
沈长青是一名新闻记者,最近接触的几桩杀人案弄得她身心疲惫,她常常做噩梦,梦里面经常出现一些杀人片段,有时是枪杀,一颗子弹嚯的一声巨响,在陌生女子头上穿了一个黑乎乎的洞。有时是虐待,女子被男子疯狂的抓着头发,对她拳脚相向,女子突然从楼梯间滚了下来,鲜血从头上哗哗的流,此时,女子的眼睛正直瞪瞪的看着她,只是脸却看得不真切。沈长青尖叫着醒来。她看了看四周,很安静,只有窗帘被风吹了起来。
“呼……我在家里。”长青拍拍自己的脸颊,自觉清醒后,捻了捻被子,又重新睡下。可是脑海不断闪过梦里那女子凛冽的目光,扰得她没法入睡,一夜未眠……她想,明天非得看看心理医生不可了。
“绿树长青,红颜不老。长青小姐,你的名字真好听。”
“谢谢。”
“你最近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说,别紧张,把它当作是简单的聊天就好。”
扑哧,这医生真有趣,嘴上叫我不紧张,自己的耳根却红得离谱。我迎上他热忱的目光,跟他讲了最近的工作压力以及做噩梦的情况。
“没想到你竟天天接触这些生杀惨景,也难怪你做这样的噩梦。如果你真的很难睡得着,我倒是可以给你开点安眠药,只是我个人不推荐,是药三分毒,这样吧,我先给你开了药,你平时除了工作必要,少接触那些血腥的东西,多运动,抽空放个假旅游散散心。切记,实在睡不着才可吃安眠药,分量我都写着呢,不要过量了。”
他把取药单给我,我道谢后便匆匆去取药。不为别的,就是他的眼光过于灼烈,我实在吃不消。没想到取完药后,竟然在门口碰见他,他的背影很好看,白色衬衫将他的身形展露无遗,身材曲线着实不错,黑色西装裤配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标准的事业型男人。耳边突然响起老母亲的苦心劝告:“长青啊,你都三十好几了,妈妈不盼你现在结婚,可你总得谈个恋爱啊,一个女孩子恋爱了以后,人也跟着漂亮了,你信妈妈,我准没骗你,你瞧瞧我这脸上……”老母亲指着自己的脸对我吹嘘,我也不忘奉承:“是是是,岁月在您的脸上可不是没留下什么痕迹嘛,妈妈您还如当年的风华正茂……”我当时还想着,中国的悲哀,莫过于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开始了几近一致的瞎操心,还乐此不疲的把它当作伟大事业一般,让我们这些辛苦工作的底层人民在受工作压迫的同时还要受来自父母一辈的摧残,实在有苦难说。可就在这时,我望着他的背影,想起老母亲的苦口婆心,我想,或许我真该谈谈恋爱了。
我只顾着自我联想,竟不知他已走到跟前。
“你在发什么呆?这么入神。”
我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没什么,刚刚脑海闪过一个奇妙的想法,现在想想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什么想法这么有趣?洗耳恭听。”
“突然想谈恋爱了,大概就是所谓的铁树也会开花吧?”这句话引得他哈哈直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用沐浴春风这个词形容毫不为过。
“长青小姐,你真的是太有趣了,恰好,就在刚才,我也萌生了和你一般的想法,不如,我俩凑一对得了。”
“可是,我还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呢。”
“嘿!瞧我这脑袋瓜子,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郭铭,郭靖的郭,铭记的铭。认识你很高兴!”他真诚的模样倒是逗笑我了,我也一脸正经地回应他:“我叫沈长青,认识你很高兴。”说完,我俩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笑声荡漾在我们之间,和木棉花一样甜。
应郭铭的请求,我向公司告了小长假,经过几天的相处,我俩倒似知己般,趣味相投,都对爬山情有独钟。于是决定趁此机会,前往阿尔卑斯山,一览其壮观。不料在飞机上我们便起了点小争执。上飞机后,我突然醒觉没有跟家里人知会此次旅行。为免他们担心,我匆匆编辑信息告知家人,不想我还没发送,手机就被身旁的人粗鲁的抢走。
“上飞机之后手机要关机的你不知道吗?你这样是很不责任的行为!”
“我只是知会下家里人我去旅游散心,免得他们担心。发完短信我自会关机,这点常识我有。”我嗔怒道。
他见我这般,也冷静了下来,“不好意思长青,我刚刚有点激动,不过我这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下次别这样了。”
我细细想,没关机确实是我的过失,郭铭只是语气差,心却是好的。便原谅了他。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如愿爬了阿尔卑斯山,阿尔卑斯山矗立一方,皑皑白雪如给山脉披上了美丽的白色嫁衣。爬完山我们的心情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几个月,我和郭铭决定订婚。很多人说我做这个决定太过匆忙草率,可我和郭铭都觉得此事不必再拖。既然订了婚,郭铭提出让我搬过去与他同住,反正名正言顺,我也就欣然接受了。可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我意料。
我搬过去后,郭铭事事要我听他的,我如果有不顺从他的地方,他必然跟我争吵。一开始吵完后,他还会低声求我原谅,我为了息事宁人也就忍气吞声,事事忍让。直到后来,他时常砸家里的物品泄火,他狰狞的样子把我吓坏了,我蜷缩在墙角,想着他迟早有一天也会像对待这些东西一样对待我,不禁毛骨悚然。
而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我对郭铭说,“我们分手吧,不必拖泥带水,和你交往我身心疲惫。”他在一旁不说话。我看着他,“郭铭?我已经决定了,今天我就搬走。”他突然站了起来将我用力推倒,始料不及的我惊恐地看着他,“郭铭你疯了!”还未来得及细想,他又一路将我拖进房间,恶狠狠的对着我说:“没错!我就是疯了,我不会让你走的,你死也得死在这!”我看他多半已经神志不清,极有可能对我下毒手。慌乱中我摸索到一块稍微有硬度的东西,什么也没想就冲他脑门砸去。趁他松开了对我的禁锢,抱着头侧身倒去,我落荒而逃,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你永远也逃不掉的……”
我匆忙的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把门紧紧的锁死,然后报了警。在警察告诉我他们已经派人前去调查之后,我悬着的心才得以放下。我看着窗外已经亮起来的路灯,路上行人只有零散几人,很是凄清,这个夜晚注定难眠。
后来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朦胧中,我好像看到一个黑影站在我面前,我睁开眼仔细看,背后突然升起一股凉意。是郭铭!他还是来了,我看见他的身后,窗户随着风前后扇动,他竟破窗而入。
“我说过,你永远也逃不掉。”郭铭的声音就像从地狱传来,我的心渐渐凉了下去,我注定逃不过这个晚上。郭铭疯狂的抓着我的头发,对着我拳脚相向,不管我怎么叫喊,他还是不肯放过,更没有人前来相救。恍惚间我从楼梯掉落了下去,鲜血从头上哗哗的流。
我猛然想起数月以前做过的那个噩梦:女子被男子疯狂的抓着头发,并对她拳脚相向,女子突然从楼梯间滚了下来,鲜血从头上哗哗的流,那时,女子的眼睛正直瞪瞪的看着我。而此刻,我终于看清了女子的脸,是我,梦中那女子竟就是我,沈长青。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可我心不甘,我忍着疼痛,举步维艰的走向厨房,尽管意识已经模糊,我操起一把菜刀,在郭铭眼看就要抓住我的瞬间,把刀刺向他的胸口。血从他的胸口不断流淌,他的手还没碰到我半分,便直直的向后倒去。直到他没了气息,他的眼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我,那凛冽的眼神,在后来的日子里,我还是时常记起,每每记起,又是辗转难眠。
当看守员领着我,走向不远的尽头时,我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连同那凛冽的眼神,还有他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他温暖和煦的微笑,都将消失在冗长的灰暗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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