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大雪

小雪已过去，大雪即将来临，企盼好久的一场雪，并没有如愿降临，太阳懒阳阳的，好像深秋那般的倦怠，却没有深秋淌流的诗情画意。混沌的天空把苍凉洒满了大地，风肆虐地绞杀着树枝上残存的最后一丝秋意，飘零的树叶，洒落在树根下、草丛中和路边行人的头上，把萧杀洒在了小城的烟火气中，裹挟着黄叶的北风，倏倏而过的凛冽，击穿了时空禁锢，带着不着边际的思维，倏然回到那梦萦魂绕的家乡。

北方的初冬，总会在小雪和大雪间如约而至地来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雪，那鹅毛般飘落的大雪，没有一丝滞涩，轻盈地飘扬在天空，染湿了家乡的黑土地，那是秋的最后眼泪，在纷扬的大雪中，永恒地禁锢在过去的回忆中，茫然一片雪白，不染一尘如童话般洁净晶莹。

成群的飞鸟，大雪惊扰了秋天的安逸，结队掠过白茫茫的原野苍茫，寻找着栖息和觅食那方寸间的黑土地。几个小孩子头对头在雪野中弯曲着身子，像盛开在白雪皑皑中的一朵花儿，只见他们撅着屁股，双手奋力地抛着雪，雪从孩子们的两腿间飞出，在雪野的四周飞扬，洒在了四周的白雪上，落在他们颜色不同的衣服上，飘在他们冻的通红的小脸上。刹那，一块黑色的土地在小手间裸露在雪原中。他们用双脚那被雪打湿鞋子，在冻结的黑土地上踢出了一块块的凹陷，把带在身边的块块小木板埋在了凹陷中，露在土面上密密麻麻用马尾毛拧制的套索，如张着黑黢黢嘴的大口，等待着觅食的飞鸟落入这里的圈套。

安装好套索的小孩子，沿着曲折迤逦的脚印回到了村子边的矮墙边，矮墙遮挡了来自西北的寒冷，冻得麻木的小手有了点知觉。双手放在嘴边不停地吹着热气，眼睛盯着那片如云般飞来飞去的鸟群，看着云朵飘落在那块闪着幽光诱惑的黑土地上，每个孩子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村中的炊烟悠悠地升腾在天地一色中，轻柔地如上空盛开的喇叭花，把村子包裹在淡青如蝉翼般的罩子中，井台上水桶与冰面的碰撞声、辘轳吱吱的转动声在雪野回荡，几只麻雀在树枝上跳动着，扑扑扑的积雪从枝上落在了柔软的雪地里，呈放射状地散落在树的周边。突然树上的麻雀受到了什么惊吓，哗地从树上飞了起来，消失在生产队的草垛中，一声嘹亮的猪叫声，仿佛撕裂了笼罩在村子上空的青色罩子，群山振荡的回音经久不息。几个矮墙边的孩子听着猪的惨叫声，不约而同地朝着矮墙内的村子望了望。脸上簇拥着热烈的笑脸。

即将落入黑土地的飞鸟，被撕心裂肺的猪叫声倏然向上飞起，一个九十度的反转，飞入了远离村子的混浊的原野中。孩子们有点失落地看着消失在眼前的鸟群，漫不经心地等待着被饥饿赶回来的鸟群，他们吸溜着挂到上唇不能自禁的清涕，嗅着空气了传来时隐时现的猪肉的清香。大小雪，杀猪季，空气中充斥着杀猪菜那赶不走的醴香，小孩子随意地用右袖在鼻子和上嘴唇间一擦，亮亮的清鼻涕涂沫在嘴唇、右脸和袖子上。没有了清涕的滋扰，空气中淡淡的香气，嘴里咸丝丝的味道就如品尝着母亲那特有的饭菜。

小孩子眼神中因鸟群飞走的失落散尽了，亮晶晶地看向了自家院子，仿佛看到院子中立起的木架上，挂着一只褪去毛的大肥猪，洁白硕壮的猪身散发着氤氲热气，鲜红的血水流入铺满白雪的地面上，像一簇簇怒雪盛开的梅花。

父亲用刀剔下的“槽头肉”，肥膘洁如琼脂，瘦肉色泽鲜亮。母亲把肉切成充满弹性的小块，放入锅内饨了起来，醇醇的醴香一缕缕在空气中飘荡。

小孩子噎下了一口唾沫，口中有一种油腻腻的感觉，那是一种咬在嘴中嫩滑鲜香的感觉，口水充盈了舌头的两侧，就像嚼着洁白晶莹的一块猪肉，那样的鲜滑多汁，那样的醇香味美。不自觉地狠狠噎了噎，毫不留恋地跳过了矮墙，拖拉着冻得硬邦邦的棉靴，朝着家走走，身后留下了歪歪斜斜的一串串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