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写不长
我第一次意识到，某些时候，讲真话的后果可能并不美妙，是从谈理想开始的。
我曾经就读的小学，每年新生入学时，都会有一堂关于理想的思想品德课。虽然每年上这门课的老师不一定是同一个人，但流程都是相同的：首先介绍理想是什么以及理想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其次拿出一张图，按图介绍几种职业，比如科学家、医生、教师、工程师、解放军，就这些，没有更多了，因为图上就画了这几种；最后，老师会要求每位同学都站起来谈谈自己的理想是什么。
几乎每位同学都会按图上的来，女孩长大了想当医生、护士、教师，男孩想当解放军、科学家、工程师，少数人会说想当宇航员、火车司机、或是百货大楼的售货员什么的，还有一位男同学说他想当村长，引起一阵哄笑，但也不失为一种崇高的理想。老师由衷地称赞同学们有理想有抱负，必定前程远大。问到我时，我站起来说：“老师，我长大了想当看（注意，发一声）西瓜地的。”
暑假里，我去姥姥家的公交车上，看到路边的西瓜地里，有人搭了一个凉棚，棚下是一个接一个的圆溜溜的大西瓜。
同学们都笑翻了，老师也笑了，有些担忧地看看我。
课后，我被老师留下来。她耐心地给我讲了两个小故事，秋瑾从小为了争取女性的平等而读书，周总理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我作为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理想不应该局限在吃吃喝喝上，要想得长远一些。
看着老师亲切的脸，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不树立远大的理想，我可能会失去老师的喜爱，而我又希望做那个被老师时时关注的好学生。思忖再三，我控制住看西瓜地的欲望，告诉她：“我长大了，想当一名科学家。”
老师的眉眼明显地舒展了，她欣慰地笑着说：“饿了吧？快回家吧。”
事后，我为自己撒谎很是不安了一阵子，因为自知缺乏当科学家的热情，学习也算不上刻苦。书里不是写了吗，当科学家的人，是连饭也顾不上吃的，而我一到饭点就饿、写作业能拖就拖、玩起来不愿回家，怎么有资格当科学家呢？我不知如何描述内心的沮丧和不安，觉得自己对全世界撒了一个谎，而这个谎，可能随时被捅破。过了挺长时间，发现大人们不再追问这件事，我才慢慢放下心来。
成年后，当我把这件事当做一个话题与人谈论时，我发现很多人在这堂关于理想的课上说了谎，掩饰了自己真正的想法。原因如我，为了取悦老师或父母，或是出于虚荣心，想让自己看起来胸怀大志。回想起来，在我们第一次与世界交手的时候，就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立场。
现在我有了孩子，他也到了可以谈理想的年纪，有一天，老师告诉我，儿子说他长大了想当一只驴。
感谢这位老师，她对此没有嘲笑，也没有纠正，只是接纳。
长大了想当一只驴，也许他发现了当驴的妙处吧？就像我发现看西瓜地的人，可以吃西瓜不要钱一样。
Endless
想当村长的男同学
后来做了注册会计师
文 | 写不长
图 | 据C00协议引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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