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这样迟迟的日影，这样温暖的寂静，这片午饮的香味。——题记

        今日芒种。这个季节，麦黄梅熟，仲夏已至。花开到荼蘼时，也是饯送花神之时。花落将谢而不伤怀，芒种耕作而不苦闷，在忙闲有度的生活里徜徉，是人们生存的智慧，也是人们在万物更迭中不急不躁、不紧不慢的心境。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芒种，忙种，这时节，总的来讲就是一个“忙”字。又到了插秧种稻的日子，无论南北，都是农家最为忙碌的时辰。但这样的“忙”是痛快的、喜乐的。忙得有奔头，心下反而是适意的、松快的。一如今天清晨，我六点多就出发了，到了单位先打扫、煎茶煮水，然后开始办公，内心非常安宁。

        中午，看到电视新闻里主持人在问：“上海的小伙伴们，大家最近吃胡萝卜、卷心菜、洋山芋、西葫芦伐？”相信很多人的内心是拒绝的。因为身边很多朋友都得了萝卜土豆洋葱PTSD，疫情过后，再也不想看到它们啦。在上海多家大润发超市内看到：有些蔬菜被打入了“冷宫”，有些商品则被划入了“顶流”，配发的文案真是绝了！冷宫1号选手：“土豆，不是每一次发芽，都值得心欢。究竟是错付了！”冷宫2号选手：“包菜（卷心菜），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你要的菜了。但，宿命给了我千层铠甲，我分一层护这山河无恙。”冷宫3号选手：“胡萝卜，可能我不是你们的最爱，请允许我体面离开。”冷宫4号选手：“上海青，这两个月，我们爱过。”冷宫5号选手：“西葫芦，他的锅铲子从来不属于我一个人。”冷宫6号选手：“洋葱，本葱再娇艳，又给谁看呢？”当然，有了冷宫蔬菜，也有超市顶流。热门1号：“西红柿，可炒可煮，可盐可咸，生活把每个人都练成了多面手。”顶流组合：“小葱、蒜头，菜不在青，有蒜则名。菜不在多，有葱则灵。”超市顶流组合：“可乐，流通之王，你的快乐还得靠我。”还有一些另类文案，也承包了网友笑点：上海疫情下的鱼，没想到多活了几个月。你有没有被这家超市的文案戳到呢？不少网友回忆起封控日常，直呼“冷宫”里还漏了一些蔬菜：青椒、茄子、白萝卜、花菜。还有芹菜，黄瓜。有人则着急为土豆“平反”！还有人则认为，文案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封控期间上海蔬菜的身价，以及重启后上海人民的心态。或许是时候给它们一次机会了。大润发中原店店长陈润鑫说：“我们把大家过去两个月经常吃到的蔬菜拟人化，把它们的心声写出来，比如蔬菜“保供五兄弟”。另一方面把可乐、薯片、小葱这些市民迫切需要的食物给列为“顶流”。”由于之前超市一直承担着保供任务，所以对于市民餐桌上的食物“了若指掌”；用这样趣味的划分来方便市民购物，也可以让大家更快乐地逛超市。最后，也要谢谢这些“冷宫蔬菜”，陪我们一起度过那段时光。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它们就会从“冷宫”复宠的。除了上面提到的这些，还有什么是你暂时不想看到的蔬菜？总之，上海人再也不想见的“冷宫蔬菜”的内心独白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请允许我体面离开！”而其实，永远也离不了。

        这里，我也想讲讲这个春夏之交我与一棵大白菜的情缘。那是四月的某几天，我家的蔬菜快吃完了，虽然我和先生也曾为了4天的“静态管理”备了一些蔬菜，包括几棵大白菜。而当时间由“4天”延长至“40天”之外，我的蔬菜也告急了，且没有任何购买的渠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冰箱上舱只剩最后一棵大白菜，只见它的外围的一片菜叶已经枯萎，无力地瘫倒在面板上，我贴近身，想要捡起这片菜叶，却发觉它已经失去了菜叶原有的质感，更像一张草纸，粗粝而柔软。我微微使力，它却负隅顽抗，在根部紧紧攥着自己原本的归属，证明自己仍属于那个整体。于是我放下力气，坐在冰凉的瓷砖上，审视起这片柔软却倔强的意志。虽然以前我并不十分喜欢吃大白菜，因为相较于其他蔬菜，它显得过于普通。然而，当有一天，我的眼前只剩下一棵大白菜、一袋小青菜、几根香菜与一盒鸡蛋，所有这一切就瞬间变得珍贵无比，准确地讲这个时间，应该就是四月底的那些日子。虽然大白菜、青菜与鸡蛋都是我平日偏爱的，但眼前的这几棵小青菜的根部已经有了淤痕，昭示着它们时日无多。香菜则试图用浓烈的香气掩盖不可逆的颓败。只有大白菜依旧完好，它沉稳地向我表明，自身的存在是人类理性对个体偏好的有力矫正。小青菜的速朽可以承载我迅疾的欲望。大白菜的腐坏却是迟缓的，使我生出一些虚妄的安全感。为了加固这种安全感，我查询了大白菜的保存方式，顺带知晓了大白菜曾经对北方人日常生活的重要性，而眼下我手上拥有的唯一一棵显得格外孤勇。按照指南，第二天等太阳一出来，我便带着大白菜来到阳台。先是精心计算好阳光照射的角度与时间，接着选取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弯腰去安置，让它靠墙立好，等待阳光的照拂。晚上去看时，估计白天的阳光与灰尘带走了些许水分，让它的表皮摸起来有磨砂的质感。于是我将它带回厨房，放在灶台上，拍了拍它的身子，暗自估量了一番，又决定明天继续带它去晒太阳。接连晒了几天太阳，包裹在外围的几片菜叶逐渐薄了下去，失去了被食用的功能，正式蜕变成自身的护卫者。从那时起，我便将它挪到了厨房的角落。开放的通知迟迟没有来，人们也暂时忘却了之前的焦灼。又或许是再次经受过焦灼的考验，人们拥有了更为麻木的应对机制。在这种麻木与侥幸的心态中，大白菜也暂时被我遗忘了。直到收到单位返岗的信息，我才发现白菜那几片被调整为防护罩的外皮已然坍塌，白菜的肉体曝露在空气之中，仿佛时刻准备接受新一轮的腐蚀。我从地上捡起大白菜，试图掰下那几片腐坏的外壳。当我将它握在手中时，我才发现，它的根部已经长出了霉斑，早已腐坏。而恰恰在它安静站立的那些日子里，它曾给我提供了多少虚幻的安全感。我原以为，在未来可能的封闭日子里，我会拥有一棵稀缺的蔬菜。而那暗中滋生的霉斑，是最狡猾的猎人，只待我完全放松了戒备，给我迎头一击，好教我知道，其实我一无所有。写这棵大白菜的故事，主要在于想要通过记录思考来自“远方”的恐惧如何影响一个个体的心灵秩序，以及在我的生活发生变化时，一些人和事如何重新浮现出来治愈我们自己，并因此获得不同的意义。

        今天的微信日历上说：“ 这样迟迟的日影，这样温暖的寂静，这片午饮的香味。”日影、午饮…，这分明是故居芒种时节的印象。当然，芒种是汗流浃背的，是所有节气里最紧张的。那些“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清欢和余裕跟它不搭边。它负载着生活底部的重量，面目被烈日暴晒成赤铜色。如果要把芒种画出来，得是梵高的油彩，梵高说：“当我画一个太阳，我希望人们感觉它在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正在发出骇人的光热巨浪。当我画一片麦田，我希望人们感觉到麦子正朝着它们最后的成熟和绽放努力。”芒种最是人间烟火，那么稠密、葱茏。长期付出的辛苦，当收获时，自然要赶紧收获，为细水长流做持久的储备，同时也不容懈怠，紧接着就要播种，要继续付出辛苦。日子就是在循环往复中向前，播种，收割，播种……谁都要扛着自己“即将到来的日子”，趟过可能出现的每一条河流。就像人间的四五十岁，正是热烈、丰熟的年龄。收束一段，同时开启一段。过去进了仓，更多的日子等待着坚定的奔赴。俗话说，芒种不种，再种无用。所以，有的是要忙的。

        也许，琢磨如何才能“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是中国人持续千年的功课。可以说在中国世界里，每个人都是生活家，琢磨住居，琢磨家具，琢磨烹调，琢磨茶道，琢磨花鸟虫鱼。中国人都是在万事万物上师法造化，格物致知，返璞归真，琢磨如何活泼泼地在世。可对于今人来说，我们似乎已经忘却了这门“功课”，只是被心底的欲望所驱赶，只为了忙累而忙累。今日芒种，在这最“忙”的时节，不妨返璞归真，学习做个手忙心闲，进退皆安的人。闭目想象，你可以在清晨观海边日出，在中午感受炊烟袅袅的自然原生态气息，下午与家人漫步沙滩、湿地花海，体验亲人陪伴的幸福，或在黄昏对望山峦的静暮，听钟声扣心，夜晚听着浪花拍打岸礁，看瀚海与星辰连成一片。这是古人提到的“山海禅”生活，对于我们这些中年人，应该是一种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