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乐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娘家了，不是她不想回，主要是她嫁得远，回来一趟耽搁在路上的时间就好几天了。再说了，之前她每次打电话给母亲的时候，母亲总是让她别回来，一旁的嫂子也掺和着说什么回来路远之类的。
这一次她没有提前打电话给母亲和哥哥，而是悄悄回来的。她太想念自己的娘家了，想念很久没有见过面的母亲了。
张晓乐每次和母亲视频的时候，母亲都是靠在哥哥家客厅的沙发上跟她聊天。聊个半小时左右的样子，嫂子总会以手机没电或者是让母亲出去打牌为理由结束视频。
最近一个月，张晓乐都没有再和母亲聊过天了，她的心里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丝担心。听嫂子说，母亲最近天冷老毛病又犯了，在床上静卧休息。但是张晓乐还是放心不下，所以偷偷买了车票回家了。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再坐了七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张晓乐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就像是一锅被打翻在地的浆糊。
好不容易从长途汽车里下来了，张晓乐坐在路边喝了一点矿泉水，身上还有一包在火车上买的饼干，她感觉自己的胃里正翻江倒海，实在吃不下东西了。
休息了一会儿她就又坐公交车赶去了高铁站，坐上高铁再过四个小时她就能回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娘家了。
这一边张晓乐拖着疲惫的身体正往娘家里赶，那一边张晓乐的嫂子辛茹也不管病重的婆婆身体情况却开始盘算起自己的婆婆在市中心的那套房子。
辛茹寻思着等婆婆去世后就把现在这套全家住着的房子卖了，然后一家四口搬到市里去住，再给自己的小儿子买架钢琴。
说到买钢琴，辛茹对婆婆的意见可不是一点半点了。小儿子今年五岁了，辛茹打算着让他学个钢琴啥的特长，但是一架钢琴不是一个钱两个钱的，她就准备敲婆婆一笔，想让婆婆也出一点钱，毕竟是这钱可是花在自己的孙子身上呢。
谁知道婆婆竟然铁公鸡一毛不拔，这就让辛茹很生气了，张家就一个孙子，而且婆婆一个月的退休工资都有五千多了，这么多年的工资攒下来也不少了吧，让她吐一点出来都不肯。
有时候辛茹甚至会很恶毒的想着要是婆婆早点死了就好了，这样她的钱就全归她儿子张峰了。
等张晓乐从高铁下来直奔哥哥家时，她在车上想过很多次母女想见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瘦骨嶙峋的母亲躺在哥哥家狭窄的阁楼里昏睡着。
她的嫂子出门打麻将了，是留在家里写作业的十二岁的侄女儿带她去阁楼看奶奶的。
狭窄的阁楼里只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一把椅子，床边放了一个痰盂和脸盆，阁楼里很暗，白天都要开灯，一进去里面一股难闻的味道呛的张晓乐赶紧去打开了窗户。
几年没见的母亲突然苍老了很多，头发蓬乱不堪，已经初冬了，床上的母亲还穿着夏天的短袖，身上盖着的被子也很薄。
看到眼前的场景，张晓乐早已泣不成声，她无法想象要是自己没有回来，母亲还不知道要过这样的日子多久，甚至母亲还能不能撑到她回来也不一定了。
张晓乐简单的打扫了一下阁楼的卫生，给母亲打来热水为她擦洗身子，不知道母亲是有多久没有痛快洗澡了，脸盆里的热水换了几次后终于才清澈下来。
更令张晓乐痛心的是，母亲现在已经虚弱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给母亲擦完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后，张晓乐就打了120，想送母亲去医院检查一下。
身高160体重不足100斤的张晓乐背起了自己的母亲准备下楼了，救护车已经在楼下等她们母女了，刚走出阁楼就碰到打麻将回来的嫂子辛茹了。
辛茹看到张晓乐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很是惊讶，愣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磕磕巴巴的说起话来。
“小姑回来了啊，你怎么也不提前打电话给你哥呀，好让你哥去车站接你啊。”
“嗯，我准备送妈去医院一趟。”张晓乐背着母亲绕过自己的嫂子径直走向门外。
“晓乐啊，我和你哥之前已经送过咱妈去医院一趟了，你先别急着去医院，我跟你好好说说咱妈的情况……”
不等嫂子说完，张晓乐就走下了楼。
把母亲送到医院做好检查后，医生跟张晓乐大概说了一下检查结果，母亲就是被饿成这样的，胃里都没什么东西，身体倒没有什么其他大毛病，还好送到医院及时，要是再饿几天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听到这个结果，张晓乐真的是又气又恨，气是气哥哥嫂子竟然这么虐待母亲，恨是恨自己当初偏不听话非要远嫁。母亲年轻的时候就守寡，好不容易拉扯大他们兄妹二人，没想到晚年却过得这么不如意。
看着瘦小的母亲缩在病床上输着液，张晓乐打通了哥哥的电话。
“哥，你平时怎么对咱妈的啊，饭都不肯给她吃吗？她一个老人能吃多少东西，”说到这里，张晓乐的眼泪又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就好像七月份的瓢泼大雨，那样势不可挡。
“没有啊，咱妈好的很呢，能吃能喝的……”
听到这话，张晓乐二话不说就挂断了哥哥的电话。
她决定了，等母亲身体恢复一点的时候，她就带母亲一起回自己的家，不让母亲再待在哥哥家里了。
晚饭的时候，张晓乐给母亲喂了一些清粥，医生叮嘱了她，说是母亲现在只能吃一些好消化的清淡一点的食物。
等母亲熟睡后，踏着月色，她回到了哥哥家，嫂子正在客厅看电视。
辛茹看到张晓乐回来后，立马从沙发上起身对着她嘘寒问暖一番，询问着母亲的情况。
“哥还没回来吗？”张晓乐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哥他今晚加班，十二点才下班呢。妈妈在医院情况还好吧，你晚上就跟妞妞睡一个房间吧。”说着辛茹就一把拉住张晓乐的手腕，想带她去大女儿的房间。
“不了，我回来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就待在医院里。”张晓乐挣脱开嫂子的手，走向了阁楼。
等张晓乐进阁楼里面以后，辛茹朝着阁楼的那个方向使劲的翻了个白眼。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辛茹转身又坐进了沙发专心致志的看起电视剧来。
张晓乐对她的这个嫂子没有什么好感，没出嫁前她就很清楚嫂子的为人了，只是她没有想过嫂子的心竟然这么狠。
她知道嫂子惦记着母亲市中心的那套房子。当初她远嫁湖南也是有一点顾虑的，但是一想到母亲自己有退休金加上市中心还有套房子，哥哥嫂子对她应该也不会太差的。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是自己的亲哥亲嫂子，张晓乐也没有办法跟哥哥嫂子撕破脸。
张晓乐一直待在医院照顾着母亲，期间哥哥嫂子也来看过母亲两次，但是俩人绝口不提承担医药费的事情。
好在母亲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起来，身体着实恢复了不少，现在也可以下地走动了。
中午的时候，张晓乐买了一份红烧排骨，母亲吃着吃着竟然落下泪来。
“妈，怎么啦？”张晓乐递过去一张餐巾纸。
“妈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排骨了。”张老太太哽咽道。
“嫂子难道没给你做过红烧排骨吗？”张晓乐疑惑的说道。
“她……她巴不得我早点死才好。”张老太太的眼泪滴进了碗里的排骨上。
“妈，等你出院了就跟我一块儿回湖南去。她要房子你就给她就是。”
“给她，做梦去，只要有我一口气在，房子就不可能落到她手上。”说到这里，张老太太更是气的咳嗽了起来。
“妈，您慢点，别气坏了身子。”张晓乐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那样的轻柔。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怕是现在都死了，你那个嫂子做梦都想我早点死，我生病了都不带我去医院。”
“我那回高血压犯了，要不是孙女儿给我找到降血压的药，我还能现在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她那回就坐在客厅看电视，孙女儿喊她过来，她头都不带回一个的，”老太太擦着眼泪。
“哎呀，您也别太气了，过几天出院了就跟我回湖南吧，车票我都给你买好了。”
“还是女儿好啊。”老太太的咳嗽逐渐停了下来。
张老太太出院后，跟女儿请了“一天假”，说是想去看看以前的老街坊，毕竟去湖南后可能也没有机会再回来了，张晓乐也欣然同意了。
哥哥嫂子对于母亲去湖南女儿家也并没有过多的挽留，只是嫂子一个劲儿的询问着母亲市中心那套房子的钥匙在哪里，似乎嫂子对那套房子志在必得。
张晓乐并不想管那套房子的事情，甚至她也劝母亲把房子钥匙给哥哥嫂子算了，省的以后嫂子又来找她的麻烦。
老太太也硬气的很，就是不肯把房子钥匙交给儿子儿媳妇。
最后老太太离开儿子家的时候，儿媳妇站在门口破口大骂起来，满嘴都是“老不死”的。
坐上去湖南的车后，老太太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来那市中心那套房子的钥匙放在了女儿的手里。
“妈这房子只给你一个人，谁对我好我就给谁。我昨天也去中介公司打听了一下，这套房子现在要是卖的话能卖一百三十万左右。”
“妈，房子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我只希望您以后能够健康。”火车轰隆轰隆的开进了一条黑黝黝的隧道，穿过隧道后，张晓乐望向窗外发现，外面开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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