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村里来了一个会算命的老人。
杜萌萌知道他会算命不是因为他跟镇子里摆摊的老先生一样,面前放一张白布或红纸,大大地写上“算命”二字。而是从村民们热情的态度中感觉出来的。
杜萌萌家的正厅里挤满了人,老人坐在椅子上,挨个给村民们解答。人都散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占卜的老先生没有留在村里过夜,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爸爸端来热气腾腾的洗脚水,杜萌萌一边把脚放进水盆一边认真地问:“爸爸,刚才他跟你说的什么啊?”
“他说,你不好好学习就考不上大学。”
爸爸笑得很神秘,杜萌萌却很发愁:到底怎么样才算好好学习了呢?
爷爷砍掉了家门口那棵正在生长的木瓜树,李四拿着铁锹把屋后那条浅浅的阴水沟填平。
有一天,杜萌萌穿着校服准备去上学的时候,爸爸叫住了她。妈妈从厨房里找出一瓶醋,开始往杜萌萌胳膊上擦,说一直要抹三个月。
过了十几天,杜萌萌的爸妈因为口角而冷战,没有人再记得这件事。杜萌萌早就受够了那股刺鼻的味道,巴不得父母忘掉。
爸妈再意识到这件事时,是杜萌萌高烧不醒的那个早上。
杜萌萌的父母带着她去了北边一个不知名的诊所。
杜萌萌只记得那个诊所附近的风景特别好:有一条溪水沟,几棵茂盛的梧桐树,隔壁还有一个特别爱吃糖跟杜萌萌差不多大的男孩。
输了三天液,杜萌萌又活蹦乱跳了。大病初愈的她总觉得自己的生活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她总觉得有一股可以感知到却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她身后,回头却什么都看不到。
(二)
又一位老人去世了。杜萌萌已经上了寄宿学校,周六回家听说了这个消息。
李奶奶是村子里唯一一位孤寡老人,膝下无子,葬礼是村民们凑钱合办的。
杜萌萌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总是被伯母从一群小孩里叫出来:“萌萌啊,把这些菜给李奶奶送过去。”李奶奶家的菜碗很小,无奈之下,杜萌萌把鱼汤哗啦啦的都倒进了脸盆里。
李奶奶躺在床上,含糊不清的说些什么,杜萌萌来不及听完就回到了伙伴们的游戏中。想到这里,杜萌萌心里突然压抑起来,她对着棺材磕了三个头,回到餐桌。
乡下的葬礼要持续三天,整个周末都能听到音响里嘈杂的哭声和有节奏的喇叭曲。周一早上凌晨五点,杜萌萌收拾好书包准备赶班车回学校。
夜还黑着,她一个人打着手电筒走向始发点。响了一夜还没停的悲伤的曲调,在漆黑的夜里空荡荡的四散。
杜萌萌手心里攥出了冷汗,鼓足勇气回头,看到的只有明晃晃的路灯。杜萌萌刚踏上班车,司机师傅就准备关门。
她突然大喊一声:“等一下!”司机惊讶的看着她,杜萌萌没再说话。
门“咣当”一声关了。杜萌萌靠在座椅上,觉得离一些东西越来越远,想要大哭一场,却说不出来理由,呼吸都是灼热沉重的。
(三)
高考、恋爱、分手、工作、结婚。在大城市打拼十几年的杜萌萌已经习惯了灯红酒绿、繁华喧嚣的夜生活。
考上大学,顺利毕业、拿到银行的offer、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
“你小时候那么恋家,上初中了还不敢一个人睡,现在大了,在外面几年都不回来。”妈妈在电话里埋怨她,“你爷爷身体越来越差,唉,心脏病总犯,你也该回来看看。”
杜萌萌鼻子一酸,停下手里的工作,买了最近的车票带着孩子赶回家。
村子里几乎没有年轻人了,一如既往的安静。竹林、河水、新盖的楼房,一切熟悉又陌生。
阳光暖暖的,爷爷坐在轮椅上看着杜萌萌的儿子画画,爸妈在厨房忙活着晚饭。
杜萌萌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六月的天阴晴不定,天突然就暗了下来,杜萌萌脑子里不知怎得闪过一个声音:“孩子,以前你给我送菜送鱼汤,都没清楚的跟你说句谢谢。以后,换你爷爷代我保护你。”
杜萌萌猛地睁开眼,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是梦么?是你么?她擦了擦脸,往爷爷身边走去。就像很多年前,她端着热乎乎的鱼汤,踉踉跄跄地往李奶奶家走去一样。
阳光真好。
你们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陪我。
希望我们都有尝试的勇气
希望我们做噩梦 然后明白失去和珍惜的意义希望下一次再落泪不是因为你难过
而是这世间啊
真的太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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