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在家里,每次上厕所拉粑粑前的心情,就像是要去赴一场阅读的盛宴。
知子莫如妈。上小学时,只要我妈看到我在屋子里面红耳赤,像没头苍蝇一样地东翻西找,急得团团转时,都会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儿子啊,先去上厕所吧,别书还没找到,你已经拉到裤子上了,那不好洗……”
我之贪恋厕所里的阅读时光,于此可见一斑。
在厕所里读书,恐怕算不得什么好习惯,我从何时起有了这癖好,已茫然不可考,大概从上小学识字后就开始了吧。当初读的自然都是些《儿童时代》《故事大全》《童话大王》之类的少儿刊物,其中尤以郑渊洁的《童话大王》在厕所里阅读体验最是酣畅淋漓,从小学到初中主要都是这本杂志随我入厕。
那时家中厕所里有一个塑料圆篓,挂在墙上放卫生纸。我每每上完厕所,就随手把书放在纸篓里,时间长了,我的书竟然比纸篓里的卫生纸还多,那塑料篓大有不堪重负,摇摇欲坠之态。
爸爸有一次上厕所,在纸篓里找不到卫生纸,看到全是我的书,怒极,就抽出一本我的童话大王,从上面撕下几页,让我的书跟他的尊臀来了一次意想不到的亲密接触。知道这件事后我痛心疾首,以后再也不敢把心爱的书放在厕所里,但上厕所看书这个习惯却是始终不改。
有时候我也奇怪,为什么我会如此痴迷于在厕所里看书,后来细想了下,主要还是厕所里阅读环境好啊!
厕所门一关,裤子褪到腿弯,立刻自成一个小天地。这小天地里只有一个我,我除了努力做些五谷轮回之事外,也别无其他事可做,这时手握一卷在手,正是格外专注,阅读效果出奇地好。再加上那时课业负担颇重,要是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读这些闲书,心里总是有些忐忑,在厕所里则身心彻底放松,读起书来畅快无比!
世界厕所组织(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神奇的组织!)统计过,每人每天上厕所6-8次,一年约2500次,算下来人的一生约有3年时间在厕所里度过。如此看来,我从少时开始在厕所里读书,本身就是珍惜生命之举,其意义怎么估计都不过分!
不过,积予二十年厕上读书之经验,深感要找一本合适的厕上读物并不简单。我亦曾写过一篇小记,略作申说:
“古人云,马上,枕上,厕上,皆可读书。厕上所读,即为大便书。大便书装帧,不要精装,不要皮面、布面,不要锁线,不要附带藏书票、珍藏书票。开本不可太大,页码不可太多,封面不可太素雅。内容上,题材不可太重大,太高雅。文章篇幅不可太长,文字不能太啰嗦……”
先说装帧,总之是越简单越好,书本越轻要小,越便携越好,小三十二开平装本最是恰切。因为在厕上读书,最关键的技术环节出现在擦自己敝臀时,长期的厕上读书生涯,我练就一手绝技。蹲在厕上历经一番辛苦要完事时,我总左肘压书于左膝盖上,右手执卫生纸擦之,然后取书于膝,提裤于腰,按钮冲水。
这一系列技术动作,要是稍有闪失,将大大不妙。算起来我把书掉在厕所地上的糗事,总共有那么四五回。沾上一些主人的潲渤也就罢了,最不幸的是,有一本书翻翻滚滚,竟掉到了还没来得及冲的便池里……其状之惨烈,不忍细述。所以,厕上所读之书,总是开本较小,分量较轻,页码较少,封面较耐脏为宜,精装的大部头,则万万不可。
内容方面,不能是重大题材,最好谈些轻松随意的话题,太过沉重,影响心情,恐通路不畅。像《平凡的世界》,读起来让人饭都难以下咽,遑论……太高雅的也不好,上厕所毕竟是个最接地气的大俗事,要是谁把董桥先生那精雕细刻阳春白雪的文字带进厕所里,于气氛总不大相宜吧!
语言方面也要有讲究。最好是轻灵跳脱,句子不长,篇幅也不长的小文章。像那种叠床架屋,缠缠绕绕,啰哩啰嗦的文字切切不可于厕上读之,作者会把他文字上的便秘传染到你的身上。篇幅以短小为宜,否则你贪看文章,蹲的时间长了,腿脚酸麻不说,更易得痔疮。
说了这么多挑大便书的标准,最近十几年来,我翻来覆去读了不知多少遍的大便书有两本,一是王朔的《随笔集》,二是王小波的《我的精神家园》,堪称我厕所读物“双璧”。我和这两本书每天于厕所中见面,一日不见,它们的主人就郁郁不欢!可以说,我的价值观就是在这两本书的帮助下,在厕所里奠定的。
西谚有云:“一幢房子里最有用的是厕所。”信哉斯言!对我而言,厕所不仅是厕所,也是最好的读书室;不单是物质倾泻之所,也是精神吐纳之地;不光有异味,也有书香;偶尔有身体上的痛苦纠结,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愉悦欢畅。不能领略厕上读书之乐的读书人,人生是有大缺憾的啊!
先写到这儿,我现在马上要到厕所读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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