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能看穿别人的真实情绪。这听起来是种很酷的超能力，在我升入中学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成了我痛苦的来源，我却无论如何摆脱不了了。
在我的眼里，每个人脸上都是有颜色的，红色，黄色或是黑色。起初我以为这就跟人们穿各色衣服的目的一样――爱美；后来年龄渐大，我才慢慢总结出：这个脸上的颜色是表达情绪的：人很开心时脸是红色，很难过时是黑色，平静时是黄。这样的结论使得我在掌握长辈们的情绪这件事上游刃有余，也让我在之后的日子里痛不欲生。
正是这与生俱来的超能力让我成为长辈心里的暖心小棉袄。他们喜欢我比喜欢其他同辈更甚的原因是：在他们心烦时我不会捣乱，我的要求总是在适合之时被提起，而我的同辈们总是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比如在长辈黑色脸时哭着要玩具。他们因为我能懂他们的心情而更加爱我，直到祖父去世。
祖父在我们老家算是老寿星，一直活到89岁。祖父在世时，三伯一家总是闹着要分家分财产，祖父认为自己还在世就分家，遭人笑话，便死活不同意，也因为这样，三伯与祖父之间有种难以言说的尴尬。祖父去世时，母亲牵着我跪在棺材边上，我悄悄抬头看见大家的脸都是黑色或褐色，当我望到三伯那边时，三伯母搀着他，似乎他随时就要倒下去了，他嚎啕着，泪水从眼睛里止不住地从他浅红色的脸上流下去。我大声问母亲：“三伯为什么那么开心还要哭啊？”大人们显然被我这一问题弄得很无措，三伯也不哭了，就死死盯着我，好像要把我吃掉一样，脸也变成黑色了。我本就害怕，母亲还挥手打我：“乱说什么？谁教你的！啊？那么小就那么刻薄！”我很委屈，大吼：“本来就是！他的脸刚刚是红色的，现在才变黑的！”就哭着跑回我的房间，睡着了。
因为我在大庭广众下看穿了三伯的心思，还说什么红的黑的，让大家对我产生了芥蒂，他们知道了我有超能力（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的），于是他们开始害怕我把他们的心思看穿，开始不亲近我，我从一个家族宠儿沦为大家躲避的弃儿。这对于我来说其实已经没什么大必要了，我马上就要进入学校，会有一群小伙伴和我玩，会喜欢我。当时我是那么想的。
后来我在离家60多公里的学校真的交到一个很好的朋友。因为我能理解她而愿意和我交朋友，这是她说我是她好朋友的时候说的，那时她的脸是红色的，耀眼的红。我觉得朋友之间是需要坦诚的，便也打赌一般地告诉她其实我有超能力，她当时脸依旧是红色，没有变黑。这让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因为她没有害怕。
后来我们关系变得很僵硬，终于走到结局，是个悲剧。导火线是因为我看穿了她的心情。那天她买了新鞋，而我很不凑巧地踩了一脚，我抬头看见她脸由红逐渐变褐，我赶紧道歉：“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周围的人看我那么紧张便说：“哎呀，小祁又没那么小气，人家没生你气，你倒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哈哈哈。”小祁便褐着一张脸笑着说：“对呀，我没生你气，你干嘛？弄得我很尴尬呢，呵呵。”我便住了嘴，不再说话。事后，只有我和小祁：“诶！今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真没生气！别把我想得那么小气啊！”我开始有点失落：“你知道我能看穿的……”然后双方不再说话，最后小祁打破僵局：“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做朋友，你看得太清了，在你面前我没办法成为我想成为的人，我很累。”
我没抬头看她的脸，我害怕看到的不是伤心的黑色，而是平静的黄色或是……或是开心的红色。所以我低着头转身，走了。
后来父母因为工作原因，我们搬了家，我来到新城市，进入新学校，交了新朋友，却没有告诉他们关于我的特异功能。有时看着他们红色的脸上挂着泪水，黑色的脸上洋溢笑容，看着他们相衬或不相衬的表情和心情，我也在特殊阶段适时地给予“安慰”或者“欢呼”。我开始让自己配合他们想要我扮演的角色，有时他们让我做知心者，有时也是被迷惑者。他们更喜欢这样的我，我便不再是最初的我。我因为他们互相欺骗而不闷闷不乐，但是我又因为融入了他们而无比欣喜。
终于，在这样的矛盾里面，我死了，抑郁自杀。
二
“阎王，我说完了。我这辈子的痛苦希望能获取您的怜悯，让我逃脱这种苦闷吧。”在简述生前事时我这样说。
“嗯，你的事天神已嘱咐过，你既不想再看别人演戏，那我让你做个平凡人，互相演戏呢？你想必也是不愿。在这里为博取同情的鬼太多，我也不能分辨他们到底是否真的如脸上所示，你既有天神特赐的能力，又不想回去，要不……在这儿帮我看看？”阎王有些试探地问。
“那就麻烦阎王了。”
三
后来，民间流传着一个故事：人们到了阴间将生前之事陈述论赏罚的时候，作恶的人撒了谎，便会被打入地牢不得投胎；好人来世能遇到真心的人，不作恶却又没什么贡献的人来世便是继续在人世间迷茫，在世事上维艰，在欺骗与真实之间游走，人生充满岔路，不能保持真心的走完来世便不再为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