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的路灯都亮了，疫情期间的城市显得格外寂寥。坐在去火车站的车里，母亲坐前面，我在后面和孩子坐在一起，是要送她去火车站坐动车。绵阳没有直达自贡的动车，只能坐到内江，只买到晚上八点的车次，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倒是比坐大巴车快多了。算了下，母亲晚上10点半左右就可以到家了，只是得辛苦弟弟开车到内江站来接母亲。由于我没带身份证不能进站，拉着孩子的手，只得在门口看着母亲进站，并给母亲说好动车班次。

火车站人很少，人们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等车。望着母亲的身影，有多少的不舍，内心就有多少眼泪翻涌。自从自己成为了一名母亲后，为身体里分娩出的小小人儿，满心操累，却又甘之如此，对“母亲”两字的意义多了些深刻的理解。伟大、慈爱、包容这些传统意义上对母亲的概述都没错，只是觉得，我自此和她一样走入无尽的爱和担忧里，有了具体的害怕和担心，有了爱的跋涉和牵挂。

母亲在绵阳呆了一个多月，过来帮我看了段时间的孩子。因为婆婆不小心摔了，肋骨有撕裂，也没法再帮忙看小孩，得好生养着。在绵阳想了好些法子医治，她还是想回南充老家医治。人啊，无论是身伤还是心伤，想呆的地方，依旧是心里那处能安放安全感的地方。

于是，赵同学把她和公公送回了南充老家。这边虽然疫情暂未完全解除，可我上班的公司在开始轮流值班，赵同学也不清楚啥时上班，我们商量后，也只得把母亲请来帮忙照看小孩一阵子，等我婆婆的伤好些了再来。

疫情期间，弟弟和弟媳专门开车将母亲送到绵阳，他们玩了一两天后就返回富顺了。母亲留下来住了段日子，这段日子里，她除了每天买菜出去一趟，其余时间也都只能在家呆着。

城市里能活动的空间像一个幽闭的盒子，让在乡镇住惯了的母亲，不是很习惯。虽在镇上住着，可农村老家的房子还未拆，母亲和父亲还是习惯在老家呆着。此时，我知道老家门前的樱桃花开了，月季在盛放，成片的果树在冬天里休养生息后，开始精神抖擞的变魔术，一天一个样；房前屋后的鱼塘，在春天的阳光下波光荡漾；弟媳养了一只精灵古怪的金毛和着最近燕子在屋里飞进飞出，为老家的美又添了不少生动……可为了我们，母亲也只得努力适应着。

我也是太久没和母亲呆一起，母亲在绵的这段时间，让我觉得心安且幸福。每天能吃到母亲做的饭菜，能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能蜕下这身“大人”的皮囊，再次做一个小孩。

在母亲面前，我就是那个可以无忧无虑的小孩。母亲也说，她在外婆面前，也是孩子呢。母亲最小，外婆总是唤她“幺儿，幺儿……”母亲到绵阳来了，外婆电话里说：“幺儿，你去聪聪那儿了啊！”母亲在绵呆了还不足一月，外婆又在电话里问：“幺儿哎，你好久回来，我过生你回来得到不？你一定要回来啊……”外婆对母亲的爱也像是包裹了蜜糖。

母亲买菜总是关心是不是我们爱吃的，孩子爱吃的，口味什么的，主要为我们着想。有时听她念叨，平日里她买菜，父亲喜欢吃什么，弟弟喜欢吃什么，弟媳喜欢吃什么，爷爷喜欢吃什么？唯独忘了自己的喜好，她总说因为和父亲经常在外为别人置办宴席，啥都吃过了，没啥特别的喜好，都差不多。在绵阳，看孩子在桌上吃得很香，哄抢起菜来，她总是乐呵呵的劝说：“不要争，外婆以后又做就是了……”

我也享受起这段时间自己不用下厨的日子，因为妈妈菜的魅力在于，她让你感觉时光的回味悠长，那些密匝的爱通过菜肴打开你身体的五脏六腑，把你的疲累荡涤，把你的不安消除，让你的心灵和身体满是安全感。

去年冬天，我感冒后，咳嗽就一直不见好，吃了好多药，还是老样子，中西医都看过，不见彻底治愈，严重时吃些药，不严重时也就放任不管。我有时在家咳嗽起来，母亲听着就很焦虑的说：“赶紧去看看，不要不当回事，你还年轻，身体是自己的……”之后下班回家的桌上，少不了雪梨银耳汤或冰糖雪梨水，我知道母亲在用她的食疗方式复原我身体的创伤。捧着这样的一碗汤喝下去，爱和暧在我身体里纷扬而至。

母亲隔一两天便要洗头，那天正好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母亲洗完头后，拿着吹风机在吹头发，吹完头发后，便站在镜子前梳理头发，齐肩的头发，远看都是黑黑的。我也总是跟母亲开玩笑，说母亲看起来可年轻了。母亲边梳头发边说，哎，这里长了不少白头发呢，藏不住了。我走过去一看，还真的是，那些白发在阳光下抖落着银色的光芒。母亲说：“要不，你帮我扯掉吧！”

母亲坐下来，我站在阳光下扒拉着母亲黑发里的白发，这一看却是不少。我便着手把显眼的白发拔掉，放到母亲手里，每拔掉一根就像参与一场成长的马拉松式回忆，不一会儿，母亲手上便有一小绺白发，这些白发提醒着我母亲岁月里的操心和付出，提醒着我现在能回馈母亲的爱依旧单薄，我依然还是让她在付出，在担忧。

我一边拔白发，一边和母亲唠着嗑，聊周边发生的变化，聊人来人往的岁月有痕。弟弟也结婚了，母亲现在也是当婆婆妈的人，弟媳人也好，性格也好，我们一家人也很喜欢她。母亲看待和处理婆媳关系，也很通透豁达：“尊重年轻人的想法，他们有他们过日子的方式，只要他们把日子搞得红红火火，我和你爸就省心了……“我说这就很好，一家人的和谐团结比什么都重要。

我的文字里少有提及母亲，给父亲写过诗《在伊犁吹冷风的男人》，写过散文《秋天的眼》，小时不懂父爱，长大时才明白父亲的烙印是植入你的灵魂深处，父亲永远是万里星空那颗闪着坚韧光辉的星。我大抵是觉得我所承受的母爱不知如何才能用文字陈述，怎样的文字才能铺开母亲对我的爱以及我对母亲的爱啊！

对于这个予我生命的人，给我完整母爱的人——她平凡，没有说得出口的社会地位；她坚强，勇敢面对着命运赐予她的一切；她有爱，爱着她生命里的所得和所遇。她质朴向善，认真的活着，是春天河边的青青绿草，点染着绿意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