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熏酒君
她一直记得一次下雨的夜晚,街道安静得可怕,很黑很暗,她一个人走着,路灯将她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反反复复。
如果有人在场一定觉得她是个奇怪的人,下着雨,没有撑伞还不紧不慢的走着,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本来宽松的运动校服被雨水淋湿跟着运动的身体贴在皮肤上,这些她全然都没有在意,她只是走着走着,然后来到了一个公交车站。

这时走来了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她瞥了一眼他,他的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不同的是他穿着特别的合身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样,她知道他们是一个学校的。
男生走进站牌后收起了伞,这才留意到旁边被淋得一塌糊涂的女生,他并不认识她,但他认识她身上的校服,那是旧式的,去年学校的校服就已经改版了,新校服比旧校服好看一些,处于校友的身份他还是礼貌的问她“下这么大的雨没带伞吗?”
蒋叶叶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男生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意识到她不想理自己就很识趣的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车来了,男生准备动身上车却看见一边的女生没有动起来的意思有些疑惑。
“这是最后一班车了,你不走吗?”
女生抬起头来看他,那是一双很深的眼睛,没有神采,没有光辉,就像一片死谭连风吹的波澜都没有。
许是男生提醒了她,她照旧不说话,但好在她也动身上了车。
蒋叶叶浑身湿透,走上车时司机看着地板上从她身上流下的一摊摊水迹面露不悦之色,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提醒她别把座位也弄湿了。
所以她没有坐下,苍白的手指抓着车扶手站着。空气很凉,车上还开着空调,蒋叶叶身上没有一片干爽的地方就越发的凉了,抓着扶手的手更紧了些,只是扶手也很凉。
她无意间看了一眼车后座上的男生,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也许是在看书,也许是在给女朋友发消息,也许是在看朋友圈,不管他在干什么,但引起蒋叶叶注意的是他深邃的眉眼,还有左眼角下的一颗小小的泪痣。她不经在想,这些不是在古代言情小说里柔情女子特有的面部特点吗,长泪痣的男生她是第一次见。
男生在她的前面先下的车,路过她是他把手里的伞递给了她说“伞先给你吧。”
见她没有接过去的意思男生干脆把伞塞进了她的手里,就在他刚下了车,女孩把伞复又丢了下去,男生一时没接住伞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男生错愕的看向她,她依旧是那幅模样,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更不知道她把伞丢回给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厌恶,是嫌弃,还是害怕?男生猜不透她,看着她随着车子的开动逐渐的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知道蒋叶叶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怪胎,不爱说话,总是第一个最早到教室最晚回去的人。因为她的疏远,所以她基本上没什么朋友,全班的人数是单数的,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人。
一次在走廊上,她看见了那个公车站的男生,他拿着书,匆匆走过,撞到了从她们班上走出去的女生,女生惊叫了一声在看清对面的人时脸上微微的红了起来,他一直一直道歉,像是自己做了很大的错事一样,女生的脸更红了一些,她说了句“没关系的,你又不是故意的。”之后才和男生错开来走掉。
女生回到位置上,立即有其他好事的女生朝她围了过来。
“刚才我们都看到了,小说里浪漫的爱情都是从这样的情节开始的,运气不错啊,碰到江淮安。”
蒋叶叶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江淮安,她其实听过这个名字,但不是因为他在学校里有多么出名,而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雨夜,蒋叶叶的妈妈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急匆匆的赶到医院,那个时候父亲刚咽气,因为车祸。

这件事情还上过报纸,有人说错在他父亲不该闯红灯,也有人说是车主人的错,他不该超速逆行,手上还拿着手机正和家里的妻子通话。不管别人如何说,她的爸爸终究还是死去,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绝对的正确和绝对的错误,代价和后果又有什么区别。
长长的医院回廊上,母亲蹲在角落哭,蒋落落年纪小体会不到其中的悲痛欲绝,她坐在医院候椅上,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那个男人就是肇事司机,还有他身边的年纪与蒋叶叶相仿的小男孩,他叫他“淮安。”
公车站其实她早就认出了他,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她是谁罢了。
面对好事者们的调侃,女生露出了羞涩的表情来。
“撞到而已,没有那么马丽苏的剧情啦,还有你们都不问我疼不疼,关心的却是这种无聊的东西。”
“别装矜持,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转角遇见爱呀!哈哈哈!”
几个女生笑作一团,只有那个被围起来的女生,脸红成了熟透的苹果。
蒋叶叶等着班上的人全走光了之后,她才从课桌上直起身子,拿起包慢慢的离开学校,她在岔口处拐进了另一条路,那是条跟她回家的方向相反的路。
她走进一条灯红酒绿的繁华小巷,径直的往小巷的最深处走,直到走到一处酒吧停下,她走进了酒吧后面的员工厕所,脱下身上宽大的蓝色校服,露出里面性感暴露的露脐吊带短裙。她对着镜子细细的画上弄重的烟熏妆,镜子里的蒋叶叶就像另一个人,连她自己也不曾认识,但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
蒋叶叶走出厕所,路上遇见酒吧调酒店员,他打量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来啦?”
“恩。”
“时间刚刚好,但是衣服还不够暴露,你知道那些人恨不得你什么也不穿。上去吧。”
男人说完便走开了,蒋叶叶不言语,麻木的走上舞台,在弥乱的灯光和震耳的音乐中像个淫荡的女人一样跳着性感撩骚的舞,没人质疑过,台上那个长发披肩眼神迷离,穿着性感的女生只是一个在校高中生。
她在酒吧做舞女,因为她缺钱。
工作结束后,有另一个人代替她的工作,那个女生是个大学生,和她一样缺钱用。她回到后台的厕所,卸掉所有的妆容,穿上宽松肥大的校服,拿起包然后走出那片烟花柳巷,每回来到那处黑暗的公车站,她只能赶上最后的一班公车,她的母亲从不过问她为什么总是这么晚回来,更不关心她在学校的成绩好坏与否,她唯一关心的是每天桌上一定要摆上多一副的碗筷,里面要添上满满的米饭,关心的是那张黑白相片有没有起灰,母亲已经失心疯,她一直都知道。
母亲没有工作能力,生活依旧要继续,她必须自己赚钱,缴纳自己的学费和用于生活。因为普通的工作工资不多,后来她选择了做舞女,只需要搔首弄姿就可以得到钱,有时候还有一些小费。
这样的生活铸就了现在这样的她,双面的人物,死灰的心,在这个本该花样的年纪,本该单纯的年纪。这样的她本就不该靠近那些正纯情的人们,自己就像一块污浊的狗皮膏药,任谁被黏上都嫌恶心。
江淮安就和她不同,太大的不同,他不是自己那一类的人,这成了她仇恨的点。
那天周五,在公交车站,蒋叶叶又遇见了他,他和那个与蒋叶叶同班的女生一块,出现在了公交车站,那天也很晚,没有下雨,路灯昏暗。
蒋叶叶站在角落里,是那个女生跟她打了照顾。
“蒋叶叶啊,好巧在这遇见你,你是要回家吗?”
女生面带微笑,一副努力亲和的模样。蒋叶叶依旧没有出声,甚至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气氛安静得可怕,他们尴尬的只能两个人聊了起来,江淮安和女生同时去参加了同学的生日聚会,回来时因为顺路,他怕女生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便提出送她回去。
剧情依旧按照套路进行,蒋叶叶的心里像是有浓雾浮罩,明明暗暗的看不真切。
她坐在车头,江淮安和尚粒坐在车尾,江淮安看了一眼车头的蒋叶叶喃喃的说。
“这个女生好奇怪。”
尚粒听见也就此打开了话匣,似乎对于那个冷脸的女生有很多要说的一样。
“她是真的很奇怪呢,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和同学说话,不和别人打交道,早早的来,晚晚的走,听别的班的人说,在酒吧看到过她,她在酒吧做舞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淮安听后微皱起了眉,犹豫了片刻又道“她是不是……有什么病,比如心理什么的?”
“其实我们也这么觉得,孤僻吧。”
那天放了学,江淮安没有走,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好奇心,从窗口看出去,蒋叶叶小小的身影缓慢的走着,他拎起书包追了出去,他一路跟着她来到那处酒吧,他穿着校服便没有跟进去,来来往往的行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想是他身上的校服太过刺眼,有时候耳边传来几句“现在的学生啊……”等等之类的话。
他等了几个小时,腿已经站麻了,他看了看时间正准备要走,突然看见一个清瘦的,穿着极短极短的短裙的女生走了出来,是蒋叶叶。她靠着墙,眼神空洞的看着天,手里夹着一支烟,缓缓的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圈淡淡的烟雾来。

她弯下腰时胸口私密的线条几乎要暴露出来,江淮安不由得心里一惊。蒋叶叶把烟灭掉后又重新走进酒吧里,他又等了好一会,才看见蒋叶叶从另一扇小门里走出来,像变装游戏一样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江淮安看着走远的那个瘦小的背影,她手怀抱着胸口,看起来孤助而又无援。
一次全校大会,所有人聚集在操场,乌泱泱的一片蓝色的人海,台上的校长拿着话筒费劲的说着一连串的校规戒令,在听见“早恋”这个关键字眼时引起了身边的人意味深长的切笑声来,女生的脸更红了一些。
这时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台下的人群骚动起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那个方向传来“有人晕倒了!”
江淮安从人群的缝隙看过去,蒋叶叶死灰一般的侧脸印入眼帘,她躺在石板地上,太阳将她的脸晒得发红。几个同班的男生将她从地上扶起,其中一个把她背去了医务室。
看台上的校长拿着麦克风,沉浸在自己激扬的演讲当中,丝毫未被台下的骚动所影响,他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带着吱呀的杂音,让人听着很是刺耳,江淮安几乎可以想象到太阳下他嘴里的唾沫星子四处横飞的样子。
江淮安转过身,逆着人流去了医务室。
江淮安进去时看见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蒋叶叶,还有把她送来的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校医是个瘦瘦高高的女人,她拿着几瓶针水从里间走了出来,看到了门口的江淮安时问了一句“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我来拿点头疼药。”
“你先坐一会,我给这个女生先打个吊瓶。”说着她在药瓶口上戳开了一个口子挂到了头顶上方的挂钩上。
蒋叶叶突然收回了手,她的声音沙哑无力,像是一摊软沙掉进泥地里。这是江淮安第一次听见她开口说话。
她说“要钱吗?”
校医好笑的笑了一声“不用,你们有医保,怎么,要是收钱你就不打了,钱比身体还重要?”说着女人不屑的笑了一声。
蒋叶叶不说话,他看不出她的心情。
“把外套脱了。”女人说。
蒋叶叶没有动,女人有些不悦。
“怎么还要我亲自帮你脱?”
蒋叶叶依旧没有动,女人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了些许的不耐烦,却还是尽量的克制着。
“你这是中暑,大夏天穿这么厚的外套不闷死才怪。”
女人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蒋叶叶却还是不为所动,女人由生气转而变无奈。
“随便你。”
女人给蒋叶叶输上液,转身到里间给江淮安拿来药,她看了江淮安一眼,说话的声音都是温柔的,人们对待美好的事物的态度和方式总是不同的。
“你可能也有点轻微中暑了,注意一点身体。”
“好,谢谢。”
江淮安最后看了一眼蒋叶叶,她紧紧闭着眼,连呼吸都是急促的,他猜想她一定很难受。
蒋叶叶从学校回来,她没去酒吧,而是径直的回了家。蒋叶叶的家在一处廉价的合租房,房子很小也很阴暗,每回走过那条狭窄的回廊,总会听到回荡的脚步声,空洞而悠远,不急不缓的传到更远的地方。
那一天和往常不同,当她拿出钥匙扭开房门时,看到母亲一个人对着父亲的照片出神的样子,那恋恋不舍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手中的照片揉进心脏。
许久之后才她抬起头看向蒋叶叶,母亲的眼神混浊不堪,像片被搁弃的烂尾楼,四处荒芜萧条。
她说“叶叶,你自己可以吗?”
你自己可以吗?
你自己可以吗?
呵……真可笑啊……
“我可以呀,一个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大不了寂寞到死。”她的声音落入深海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母亲的眼神突然变得委屈难过了起来,蒋叶叶忍住发酸的眼泪,再次开了口。
“想去找他了吗?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假如有人知道蒋叶叶对自己的母亲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一定觉得她是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不孝女吧,可是又有谁比她更了解母亲的痛苦,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在乎的男人的离开将她变成了现在这副人魔鬼样的模样,人虽活着心却死了,这和彻底的死去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第二天一早她出门去学校,路过那个公车站,谁也没有,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错过了公车,然后一路步行,到了学校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
老师很不悦,但想到昨天她中暑晕倒的事也没太跟她计较,只是她没有任何道歉认错的意思这让他很不高兴。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蒋叶叶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酒吧和家她都不想去。等人都走光了她才一个人荡去楼顶,楼顶的风吹得她清醒了一些,她点起一支烟,很慢很慢的抽着。
一边传来声音,她回过头来看见江淮安还有同班的那个女生,蒋叶叶很不耐烦,这么晚了他们两个竟然没走。
她转过身就想离开,江淮安叫住了她。
他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蒋叶叶笑着看他,她笑得很假,里面满是嘲讽的意味。
她走后,身旁的女生有些生气的撅起了嘴,不满的说“蒋叶叶怎么能这样,明明是好心,她以为自己很厉害,很酷的样子,真搞不懂,怎么会有这种人。”
江淮安不说话,女生以为他还在为蒋叶叶的事情郁闷就又多说了几句安慰他。
“蒋叶叶就是这样的,下次见到她别理会就行了,你理她她还不理你呢,弄的自己像热脸贴她冷屁股一样……”说到这女生意识到说得有点过了立马住了声。
“没事就走吧,要关校门啦。”江淮安把手插进裤兜,没有生气,还是往常温和的模样。
“哦,好。”女生甜甜的笑了笑跟在江淮安的身后走下天台。
蒋叶叶最后还是回了家,屋门被关得紧紧的,打开门后一股浓重的煤气气味充斥整个狭小的房间,即使她早已经猜到但还是没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绝情的母亲。”
亲戚帮忙把母亲的后事给料理好了之后蒋叶叶照旧还是上学,她的妈妈曾经说过希望她别放弃学业,即使她的成绩不好但她也没想过辍学。
她的事情学校里有些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了,所以她逼不得已要习惯背后的指点和议论。
蒋叶叶没想到江淮安竟然能找到她工作的酒吧,带着几个同年级的男生当面羞辱她。
在她工作结束之后江淮安穿过人群拉住了她的手腕,蒋叶叶的表情是他见过最可怕的样子。
他说“你很缺钱吗?要来这种地方工作?”
蒋叶叶狠狠的挣开他的手,声音冰凉的可怕。
“我跟你很熟吗,我喜欢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蒋叶叶转身要走江淮安复又拉住她的手。他说“你缺钱我可以给你,或者去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吧。”
蒋叶叶第一次彻底的失去理智,他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指点点,要知道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的都是谁一手造成的,他有什么资格!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离我远一点。”
江淮安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蒋叶叶冷笑一声,她抄起一边的空酒瓶狠狠的往江淮安的头上砸去。
碰――的一声,世界仿佛都安静了,耳边的音乐仿佛也静止了,只有心跳声逐渐清晰,一下又一下振动着她的脑神经。江淮安甚至来不及叫出声就重重倒下了地,他的朋友冲了过来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一样。
“你疯了吧!江淮安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喜欢你这种人。”
江淮安被送进了医院,他的头被砸开一条口子,缝了好几针,江淮安的父母找来了酒吧又推又拉的要把她带进警察局,他们最宝贝的儿子竟然被一个疯子砸破了头,成绩那么好那么优秀的儿子万一被砸残了怎么办,她蒋叶叶付不起这个代价。
“你和我谈代价……你撞死我爸,逼得我妈自杀,你跟我谈代价……不可笑吗?”
本来趾高气扬怒气冲天的男人和女人突然双双陷入了沉默,气氛安静得可怕,男人看着面前浓妆却被眼泪晕花眼影的女孩,倔强的瞪着他们却有些瑟瑟发抖的身体,男人重重的叹了口气在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是吐了句“你妈妈……也走了?”
后来江淮安的父母没有在追究蒋叶叶打伤他的事,江淮安的父母给江淮安办了转学手续,并且告诫他不能在和蒋叶叶来往,愤怒中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他们自私的害怕江淮安受到伤害。
其实蒋叶叶知道错并不在江淮安,他只是以他儿子的身份撞上了蒋叶叶的枪口,不小心也挨了一枪。
她怎么能不恨。
江淮安转学后,同班的那个女生变得郁郁寡欢起来,她整日用手撑着脸,守着手机,在等江淮安发来的消息,有时候想是等到了就喜笑颜开,有时候没等到就愁眉苦脸,像失恋一样。
女生和江淮安的一群朋友玩得很好,有时候那几个在酒吧目睹蒋叶叶打伤江淮安的男生会来到她们班门口等她,见到她时说话都故意提高音量。
“有些人啊,自以为很了不起,整天清自傲,真想不通这种人。”
“想不通就别想了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女生应和着他们的同时还不忘往蒋叶叶的方向看了一眼,蒋叶叶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踢了一下椅子,女生立刻躲到了几个男生的身后去,隔着缝隙露出骄傲的表情。
她们嬉笑的走开,走廊上传来他们的渐小的声音。
“快走吧,淮安在老地方等我们呢。”
“这个小子也真是的,去了一个美女如云的学校就忘记我们这些好朋友了。”
女生的声音响起“人家是去享福的,咱们怎么能跟人家比。”
“喔哦――好酸啊,我怎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醋味了。”
“霍雨生你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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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叶叶甚至觉得他们是故意说得这么大声的,在她们这个年纪,爱和恨总是那么分明。
因为上次在酒吧伤人的事蒋叶叶也失掉了工作,老板找到她说要介绍她去一个更大待遇更好的酒吧,在哪里她可以重新开始,老板说着就伸手扶上了她的脸,她重重的打开他的手,把杯里的水全数往他的身上泼去,然后头呢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传来老板火大的声音。
“每天在酒吧卖弄风骚现在装什么矜持!”
蒋叶叶漫无目的溜达在街上,她得重新找份工作了。她又走进了一家酒吧,酒吧里没有服装暴露的女子在看台上跳舞,也没有一脸色相恨不得台上的女子压根不穿衣服的客人,只有安静的酒和音乐。
她问这里招兼职吗?
一个老板模样的人笑了笑“这里暂时不缺服务员,但是我们在招吧台歌手。”
“我可以试试吗?”
男人笑笑“当然,你会弹吉他吗?”
蒋叶叶疑迟了一下慢慢的点了点头。
蒋叶叶第二天收到了酒吧老板的电话,电话让她去酒吧做吧台歌手。蒋叶叶辞去了舞女的工作就没有那么累了。每次她都是呆到酒吧打烊后才走,老板问她“你每回都这么晚回去父母都不担心的吗?”
蒋叶叶顿了顿,复又淡然的笑了起来“他们当时担心啦,但我每次都可以安全回到家。”
对外她都是这么说的,谁会喜欢看到别人怜悯的目光。
江淮安几次找回学校都没碰到蒋叶叶,找回她工作的酒吧人说她被老板辞了,他没回想碰碰运气但总是失望落空。
直到他的一次生日聚会,他在另一个酒吧里见到了吧台上安静唱歌的蒋叶叶,那又是一副他从没见到过的模样,没有浓重的妆容,没有暴露的衣服,没有疯狂的舞蹈,她就坐在高台上,抱着吉他嗓音低沉的唱着歌。
江淮安看着她,旁边的朋友在一旁嘟囔着“终于换工作啦,从舞女到歌手,都是你想象不到的蒋叶叶。”朋友的话更多是带着嘲讽的意味,但只有江淮安静静的露出温暖笑容来,他从来都不相信蒋叶叶会是那种女孩。
蒋叶叶歌唱到一半突然被人,打断,她抬头看去,一个男生扬着眉毛对着她道“我们这有朋友生日,唱首生日歌来听听!”
蒋叶叶看见了江淮安,手顿在原地没了动物。
“愣着干什么,你这歌手怎么当的,怎么连生日歌也不会呀?”
江淮安突然爆裂的声音响起,他说“你够了。”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蒋叶叶放下吉他,一声不吭的走开了,她和老板请了假,借口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她身体不舒服住了院,她要赶回去交付医药费。
江淮安不顾朋友的阻拦追了出去,他拦住了走进拐角的蒋叶叶,她冷冷的看着他,江淮安一时无所适从。
“你别介意他们的话,都是开玩笑的。”
“哦。”
“我有点不太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呵。”
蒋叶叶还是没有说更多的话,他的父母一定没有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他们一定没有告诉他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生就是当年被他们撞死的那个男人的女儿,而多年之后男人的妻子也走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又应该知道什么呢,蒋叶叶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希望江淮安能够从她的面前消失,这样她就不会一次一次被揭开疤,想起内心深处最痛苦的记忆。
“二叶。”
江淮安的声音像是从风口吹出来的清风,他叫她二叶,蒋叶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知道我喜欢你么,从在公车站我把伞给你的那天开始。”
“你知道我讨厌你么?从我知道你叫江淮安那天开始。”
蒋叶叶的话让江淮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杵在原地,这么久以来他从未感觉自己这么害怕局促过。
“如果你不叫江淮安的话我会喜欢你,但很可惜,你叫江淮安。”
蒋叶叶还是在酒吧里做歌女,不管有没有人听,她还是一个人唱着歌,好像这个世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没有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她一直知道。
从酒吧离开的时候又下雨了,蒋叶叶没有雨伞,一个人走到了公交车站,有个白衬衣的男生走了过来,把伞举到她的头顶给她遮住顶沿滴下的雨滴。她没有抬头,因为她知道是江淮安。
“每次下雨天见到你,你都是湿漉漉的样子。”
“我已经淋湿了,也无所谓在淋雨,你自己撑着吧。”
蒋叶叶看着地面荡漾的雨水默默的说。
江淮安沉默了一会,还是没有把伞拿开,他靠近了她一点,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应该是熏衣服留下的味道, 他个子很高为了照顾她还刻意把伞压低了一点。
“你不是希望我离你远远的吗?过几天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我爸要送我出国,那里离这里有很远很远的距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蒋叶叶也越来越沉默。
蒋叶叶上车的时候,江淮安把伞塞进她的手里,他说“千万别在淋雨了,也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还有你父母的事……对不起……”
车门被关上的一瞬间,那把灰色的雨伞从车门里丟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溅起了一地的水花。
江淮安失声笑了起来,然后雨水混夹着眼泪一起落进地里,安静的没有声响。
蒋叶叶毕业后,因为成绩不好没有考上大学,她在酒吧里一直工作,做个吧台歌手,而她在没有了关于江淮安的任何消息,也许他收到了剑桥的录取通知书,拿了全额奖学金,交了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朋友,但这些全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很久以后的一天,她在酒吧里遇见江淮安高中时那几个要好朋友中的其中一个,他带着客户来应酬,见到她还在这里工作并没有显得很惊讶。
蒋叶叶工作结束后,男生给她点了一杯香槟,她没有喝,男生也不介意。
他说“其实那天他父母告诉他要送他出国的时候,他跟父母闹得很不愉快,他从来没有杵逆过他父母的意思,但那次他坚持要留下来,江淮安就是个傻蛋,他报着最后的希望去见你,那天要不是你无情的把伞丢出来,他可能就不会彻底的断掉念头出国了,其实也挺谢谢你的,谢谢你没有给他希望,谢谢你没有毁了他的人生。”
男生要后离开了,在他还没走出门口时她问他“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男生回过头来说“很好,他不回国了,要在国外定居。”
目送着男生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口,蒋叶叶喝掉了一瓶的香槟酒,迷迷糊糊的说重复着男生的那句话。
谢谢你没有给他希望。
谢谢你没有毁了他到人生。
是啊,他到人生注定明亮,而她到人生注定灰暗。
二叶和江淮安的故事没有结局,也不会有结局。那个年纪的他们总是爱恨分明,死死的坚定着一些自己认为正确到东西,但长大后的他们却又分不清自己最介意的那些情感究竟是爱还是恨。
有时候蒋叶叶会想起那个华灯初上到夜晚,江淮安站在霓虹里叫她“二叶”的模样,她知道这一辈子,只有他叫她二叶。
可她这一辈子却不愿意叫他江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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