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的原罪名

昨天回家的路上我在头条上提了一个问题，问的是独生子女最怕什么，我看到有个人要我将问题改成90后的原罪做题比较好。我仔细琢磨了下，也许并不仅仅是90后的原罪，也是我们这一个时代的原罪。

我也是90后，91年生人，母亲生我那会儿已经二十四岁了，按那会儿的社会风俗，和经济条件，一户人家生一个孩子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我出生后的第二年也就是93年，我妈又怀上了老二。这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至少对于现在知晓此事的我而言。

但我的父亲，93年才二十四岁，小年轻，无业，家里唯一资产就是那一亩三分地，不对，准确来说是七分水田，五分旱地，加起来拢共一亩二分地，一年到头全家人的吃食都紧着这土里扒拉出来，顶天偶尔去采购站卖点力气赚点零花钱，再无其他。

这就是我家那会儿的经济情况，很糟糕，但那会儿似乎都不富裕，也能勉强过活。只是90年代也有一小部分人先富了起来，特别是我们这地去深圳广州打工的人多，接受新鲜事物快，小孩子该吃奶粉，该包尿片，才能健康成长，很快就成了社会共识。

正巧，我母亲那会儿没奶，我每天只能喝点面糊糊，或者是稀饭，遭罪的很，原本八斤多的大胖小子饿到只有五斤不到。父亲着急也存了想法想去深圳挣大钱，母亲反对，又加之父亲这边叔伯五兄弟要分家这么着在家耽误了一年多，这才有了老二。

93年，我已经一岁半了，经济的压力，男人的责任越发的压在父亲肩上。那会儿老二已经四个多月，邻里都瞧了，还请了闻名的稳婆都说老二又是个大小子。父亲很高兴，人丁兴旺，兄弟众多，在乡里不会受欺负。但是眼前一件事得解决，那就是计生办的罚款，换个名字叫社会抚养费，我有小二十年耳边一直回响这名词，这名词是个很恐怖的东西，至少对于85～95这一代孩子的父母来说。有钱倒还好，钱一交，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没钱的呢，也有办法，就像超生游击队一样到处跑，那会儿全国各地这种人很多，就最近几年我偶尔还听说有湖南人躲到我们这边生小孩的，可怜，真的。

接着刚才讲，93年，老二四个月的时候，父亲手上靠卖力气，和母亲一起去菜市场卖菜，手上已经存有小二万了，但是离那社会抚养费还差一点，父亲一狠心跟着村里人准备南下，听说一个月工地上卖点力气一千块钱是跑不了的，想着是在深圳干个半年存下个五六千，回来再借点钱把那罚款给交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母亲这次没拦父亲出门，只要注意安全即好，屋里屋外的事情全靠母亲一人操持。父亲出门这会儿我一岁六个月，老二五个月了，南下前夜，父亲叫来母亲，仔细叮嘱把家里的钱藏好，要是觉得不安全可以去镇上存了，我只出去半年，老二出生前我肯定回来，到时候罚款钱应该也够了。

此刻父亲看着母亲微微隆起的肚子，眼里是满含希望的，母亲也是如此。二十多岁的人儿，未来谁也说不定。

八月最热的天气，家里突然闯进一堆大汉，准确的说应该是地痞流氓，打着计生办的名头，上门罚款。

母亲虽然只上了一年中学，到底比这些大字不识的地痞流氓懂点道理，道：“违反计划生育肯定是我们不对，我们也准备交罚款，但是首先你们得将罚单给我看，不然谁知道这钱交给了谁”。

地痞流氓被母亲的从容给镇住了，又加之父兄叔伯众多，这群人只好先行离开。

这群人一离去，刚考上大学的五叔，就走了过来，对母亲道：“最好还是去别处躲躲，今天这群人可能还会再来”。

“可是大儿才一岁多，而且也只差一点钱了，还是等他爹回来吧”

母亲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当天夜里，同样一批人以同样粗暴的方式闯进了我低矮的家门，将我已经六个多月的母亲从家里带走，只留下一岁七个月的我在家。

等我大妈赶来照顾我，我已经一个人在家哭了半个钟头，而我母亲也已经被强制拉上了车，押往镇上的医院做手术。

这时节离我父亲离家不过一月有余。

母亲被送回来是三天以后，听大妈讲，母亲下车的时候就像失了魂似的，不言不语，只看见了我才把我抱入怀中喂奶，可是干瘪的乳房哪里还有一丝乳汁呢？

我哭了起来。

父亲得到消息，已经是一周以后，我无法想象父亲当时听到这消息时的心情，只知道原本回家需要花费三天的时间，父亲只用了一天半就出现在了家门前。

我叫爸爸。

爸爸站在门头沉默不语。

进了门，看了一眼母亲，问道：“老二是男孩还是女孩？”

母亲不抬头，低声用哭咽的声音道：“男孩”。

父亲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从衣柜里掏出了藏着的两万多块钱，母亲问父亲拿钱干嘛？

父亲只笑说没事，又去后院转了一圈，出来塞给我一把糖，道：“好好照顾你娘”。

我点头，目送父亲远走，手里隐约看见一把短短的猎枪。

那天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只是后来隐约听人讲，父亲那天一个人像疯了似的，一个人，一条枪，冲进了计生办的大门想要杀人。只是幸好那天是礼拜五，计生办的人提前下班出去吃饭了，只留了一个看门大爷，父亲只将计生办给砸了，再无其他。

为这事，父亲坐了一年零三个月的牢，这也是父亲唯一一次接触司法。出狱后父亲用那剩下的一万多块钱新起了楼房，另一万母亲用来托关系了。那判决书我一直记得在二楼白色的抽屉里，好多年我都想理解上面的文字，但是上面除了父亲的名字我认识，其他一个字我也不解。

有很多人经常诋毁90后的原罪，但是作为90后的我来说我从来不相信90后有什么罪，如果硬要给90后按上一个罪名，那我想只能把这罪归咎于那个混账的时代。

写了很多，不知道写的什么，将就看。

              2017年04月09日

                   断断续续于母亲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