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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末招待所风格的老式房间里从南至北依次排列着三张单人床,床头灯隔着褪色的灯罩透出微弱昏黄的光,对面是一台老旧的原木色书桌,书桌上挂着一幅半身镜,镜中映出一张疲惫的脸。
夜静得出奇,风时不时钻进来撩拨着窗帘,走廊里少了往日的喧嚣,拖鞋摩擦地板的响动被放大了许多倍,我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机,想起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去看的《醉乡民谣》,决定用它来填补此刻的寂寞。一个多小时后,当我熄灭屏幕,关上台灯,耳边依然循环着《500miles》《fare thee well》《hang me ,oh hang me》……久久无眠。
许多年了,科恩兄弟的作品在我印象里始终是阴冷灰暗的,那里没有英雄没有爱情没有感动没有笑泪,只有皑皑的白雪,冷酷的杀手,莫名的杀戮,剧情在异常冷峻的荒谬中推进,却又在更大的荒谬中戛然而止,《血迷宫》《冰血暴》《老无所依》《巴顿•芬克》,乃至去年的《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无不如此,仿佛看到的是一张张麻木的脸,面无表情,丧到极限。
一直没有去触碰这部作品,显然单从名字来看它就太不科恩兄弟了,无法满足我对科式重口的期待。要不是值班的寂寞与无聊,可能我也不会去触碰它,只是为了在这样的夜晚去听几首舒缓的音乐,却让自己一下子陷了进去。晦暗的色调,低沉的嗓音,主角勒维恩的梦想在一间小小的咖啡馆起航,他抱着吉他深情歌唱,憧憬着依靠自己的音乐才能有朝一日在纽约、芝加哥这样的大城市出人头地。他年轻英俊、自负超然,哪怕生活一团糟,总是用幽默对抗眼前的窘迫,他是亲人、朋友眼中的loser,也是高芬教授赞不绝口的民谣天才。他才华横溢,却命运不济,几年前有过一个搭档,后来跳桥自杀了;他努力各处寻找演出机会,却总是朝不保夕,“你家里有闲置沙发可以借我睡吗?”成为他逢人便说的一句口头禅;他心有不甘,在寄出的唱片石沉大海后,不远万里费尽艰辛跑到芝加哥知名音乐经纪人那里,一曲过后,经纪人冷漠地以一句“在你的音乐里我看不到钱”,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深夜的晚班电车留下了他孤独落寞的背影。
最终,他又重新回到了煤气灯咖啡馆,那个梦想开始的地方。他跟咖啡馆老板自嘲,“至少我可以在这里做个台柱子吧。”“这里的台柱子是吉姆和珍”,老板表情浮夸轻蔑,毫不留情面,还不忘补上一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一半的观众想f珍,另一半的观众想f吉姆。”说完狂笑不止。吉姆是他的朋友,珍是他喜欢的女孩,他终于崩溃了,失控了,在观众席的最后鬼吼乱叫,癫狂若痴。
“刚才那个乱喊乱叫的人是你对吧,你以为自己是个音乐天才很了不起是吧?”在咖啡馆外的街道上,一记重拳、几脚爆踢后,他静静地躺倒在冰冷的路面,好不容易才倚着楼梯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望着那个远去的高大背影,擦掉鼻血,大口喘息,面无表情。
也许悲伤与丧才是生活的底色。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不会去看这样的故事,也不想看这样的故事,因为彼时的自负不允许,不屑于。三十多岁的时候,那些伤痛和挫折都打上了成长的烙印,慢慢云淡风轻,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我似乎与剧中的那个男人产生了共鸣。我想,即便我们相遇也会是在这样一个寂静冰冷的夜,我们彼此面无表情、相对无言,而内心深处都是对过往平庸的释然与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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