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侠（5）

（九）

左侠刚刚跳进院墙，便听到一声惨叫，不由吃了一吓，但四顾无人。

“你大爷的，踩死我了！”还是这个声音，有点尖利刺耳。“你个瘪七，你爷爷我才刚刚长大，就在你的驴蹄子下如此香消玉殒，呜呜……”

左侠赶紧伸开脚，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株红伞伞，被左侠这么一踩，踩散了支撑小红伞盖的白杆杆……

虽然被一朵蘑菇骂的狗血喷头，左侠还是忍不住笑了。

太有趣了！

左侠高兴的是自己的“万物沟通”程序终于启动，居然能听懂蘑菇骂人。

但蘑菇可不肯罢休，它继续骂道：“你还笑？真是个死变态！”

“我可以医活你。”左侠诚恳地说。

“放你的狗肠莲花大霾瘴（此处为避每攵感字）！我都被你踩稀碎了，你怎么能医活我？”蘑菇以为他在调侃自己。

“真的，不信试试。”左侠说着就发动起疗愈程序。

“恶魔！你想干什么？别在我面前假慈悲了，你那不可告人、无法言说的恶毒计划休想得逞！告诉你，我就是一朵踩不死的蘑菇！过几天，我还会化做一堆蘑菇。”蘑菇对他的救治表示不齿，骂的字字铿锵，在拼死挣扎了一下后，从左侠手心掉落，散了一地。

“这下没救了……”左侠摇摇头，叹了口气。

好在某个雨后，这里还会再长出一堆同样的蘑菇。

可惜这是一种剧毒蘑菇，闻着虽香，却不能吃。

这时，左侠听到背后一阵喧哗，令他后背发凉。

“大家快注意，这是个踩菇凶犯。”曼陀罗甚是义愤。

“不能就这么算了！”苍耳咬叶切枝。

“要给蘑菇讨回公道！”

“恶魔！”

“对，十足的恶魔！他踩坏蘑菇后居然还笑了。”

“……”

左侠发现花园的犄角旮旯里长满了曼陀罗和苍耳，这些植物此刻正在声讨自己的罪行，它们用词越来越重。

使他忽然感觉自己罪孽缠身。

从小到大，他一直跟着师父吃素，从未沾过腥。自以为自己没有生孽，没想到现在踩坏一朵蘑菇，竟然在植物界产生这么大的负面影响。

如此得罪植物，也不知大树会怎么看待自己。

左侠右脑脑仁因此而胀痛起来，左脑忽然自动调整，陷入飞快的刷机状态。很快，左侠的思路恢复清晰。

“哦！原来这些有毒的植物都是暴戾型的。它们的语言思维和无毒植物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为了证实一下植物的思维区别。

左侠走向不远处花池里那一颗鲜红的草莓，做出要摘的姿势，想看看它是什么反应。

“哇！时机终于成熟，我们的工作旅程马上就要开启了。”草莓兴奋起来，在它们的意识中那张可移动生物的嘴巴就是它们莓生的光辉旅程，也就是它们光荣上岗的地方。它们很期待这场出发。

“你不觉得我是要吃你们的恶魔吗？”

“恶魔是什么？吃是什么？”草莓不理解这些名词。“我们只知道我们要开启一场光荣的旅程，参加一种了不起的工作。否则我们就会在这里白白死去，然后回归尘土。”

“可你们被我吃掉就会很快化做那个……”左侠不好意思把话说尽。

“你的理解有问题吧？我们的旅程不是你理解的那样。我们只是从一个固定的场所进入一个移动工具，然后在这个移动工具中参与各种有益的工作。直到最后，我们衰老死亡，才被送入终点。但终点便是起点，我们将化身为肥料，护佑我们的种子回归土壤，然后助它们开启莓生……”

“原来你们是这样理解被吃的命运？吃的真相是，我会用牙齿嚼碎你们，你们不怕痛吗？”左侠不想隐瞒它们，希望它们不要头脑发热，清醒一些。

“靠！愚蠢的人类！我们草莓是没有神经系统的，痛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你们人类有神经系统，是因为你们是移动工具，神经系统会阻止你们移动过程中自我损毁或损伤他人。你好歹也去过三十五世纪，凡是活动的门、车、飞行工具等会移动的工具都安装有遥感设备，你见过墙面、地面安装遥感设备吗？”草莓的话语令左侠大跌面具（没有眼镜可跌），令他不由对植物刮目相看。

“你好像很聪明。”左侠不知该怎么说。

“还有，我们不是一个草莓，草莓是我们一个固定的寄居场所，也是进入移动工具上班的培训机构。你咬的是我们的机构设备。那些设备在我们上岗前就已经没用了，这些设备最终会被送进垃圾场所，也就是你们的大肠，而我们在设备咬碎后，会进入血管，乘着自动循环列车，去各个岗位参加维护环境的工作……”左侠感觉草莓就是个喋喋不休的话唠，但草莓的话令他心情豁然开朗。

至少，他不再怕被植物的唾沫淹死，也不再有沉重如泰山的负罪感。他毕竟已经消费了十七年的素食，如果每一口素食都是一场罪孽，他岂不是要下一万次地狱？

“请教一下，同样都是植物，你们和蘑菇它们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左侠道。

“那些有毒植物里繁衍的微生命思维有毒，所以它们的语言系统和思维方式被毒所限。它们的城池都是炼毒而造、用危险的设备武装起来的。制造这种设备是它们保护自己的方式。”草莓道。

“其实人们都知道它们有毒，根本不敢吃它们。”左侠说。

“毒，是它们的自我保护方式，也间接保护了你们。”草莓道。

“有毒怎么还保护我们？”左侠摸不着头脑。

“它们的素质根本不符合你们体内微生物的上岗要求！因为它们那类微生命若进入你体内工作，就会把有毒的破坏工具和行为习惯带入，令你不断出故障，甚至毁灭！所以它们的排斥与毒性，使你因对它们畏惧而不敢接近。不正是同时也变相保护了你吗？傻瓜！”草莓提高了一下嗓门。

“噢！原来是变相保护。”左侠似乎悟出什么。

“还楞什么？真要我们辛苦白费一场，上不了岗，回归尘土呀？”草莓的话语又回到正题。

“谢谢你们。”左侠把草莓摘下来，轻轻地咬破，一股甜而略酸的汁液溢满口腔。

“请大家排好队，做好有序上岗的准备……”草莓汁液里的微生物已进入紧张而兴奋的上岗状态。

“我们的使命即将结束，工作已无法胜任，接岗队伍来的真及时，我们终于可以含笑九……”左侠听到体内那些老工作人员发出最后的声音，它们是他从蔬菜和小米中释放出来的那一批微生命。

“我们来了！”

“我们来了！”

“……”

草莓里释放出的微生命直奔岗位而去。

“多可爱的微生命！”左侠的右眼角流下一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