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师并不姓梅。
名字里有个梅字,我称她梅老师。
大四新学期的近代文学史课,大家都提不起精神。上课铃响了,也不见老师过来。
一直在窗边看风景的女神走上讲台,长发披肩、浅笑吟出,大家好,我是这学期近代文学史的老师。
底下一片唏嘘,老师太年轻。
我94年从这个学校毕业,所以,也是大家的校友。
94年?大家惊呼,老师赶紧补上,别着急算年龄了,我75年的,已婚已育。
这老师,看起来柔弱,竟一点不做作呢。
那是秋季刚开学,我们的教室在红色教学楼的顶层,窗外是成片的法国梧桐的顶冠。老师即兴分享了她的感触:窗外的树,不知道名字,但是,记忆里却对这些树好熟悉。在香港,看萧红回来,汽车在路中间奔驰,两旁就是这样的树,呼啸退去,心里是别样的阴沉和肃穆。在老家,因发小的家庭变故奔波于各地的那个秋天,在感慨生命无常、岁月变幻的时刻,也曾记得旁边就是这样的树。
悬铃木。班上有个同学说。
真好听的名字。谢谢大家,谢谢悬铃木。
这个开场白,仿若是在讲生命、虚无、永恒的哲学命题,伤感悲悯,顿时涌来。而那天老师嗓音低沉的如语倾诉,不加修饰,变成我记忆里秋天最美的一幅画面。
记得有人说过,真正好的教育,老师和学生应该是像树与树一样,当风吹过时,大树的晃动摇摆能让周围的小树轻轻触动,就已经算得上成功。
讲到龚自珍,一萧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梅老师说,自己曾经工作了很久,但是始终没有学会圆滑,以至于离开时,周围人还是评价她书生意气。
萧剑仗义,岂不也是书生意气。
讲到苏曼殊,行云流水一孤僧。生死之间,情为何物?她调侃经常送花给她的人,却并不明白她的爱情心意。
课程的后半段,很多同学都因为考研或找工作,经常缺席。甚至有一天,因为恰好碰上了学校的年度毕业生招聘会,几乎一多半的同学都没有去。
她看着寥寥无几的我们,无奈又痛心,总有一天都要工作,何必在还没开始时就这么急切呢?就算一毕业就找到了很满意的工作,谁又能确定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呢,人生的许多时刻,并不是像买菜那么简单,有时候我们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更多时间才能找到自己真正的位置,而不只是眼下的一场场招聘会。
固然可以理解为老师对缺席是天然不满的,但,那段话却让当时的我印象深刻。大四开始,周围已经是一片不管不顾你催我赶各地拼杀的忙碌身影,大家都唯恐自己今天晚一步明天就会被剩下,却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人生漫长,刚开始,其实不用急。
那天,我们终于得以复原了老师大概的人生历程,广州公务员十年,终是书生意气,又因婚姻变故,遂独自北上考博,学成之后,带女儿回到内陆小城教书生活。
寥寥数语,云淡风轻。
想起她说选择,自己走了很多路,才知道讲台是最适合自己的地方。想起她说小城市,晚上九点整个城市都睡了,安静真让人喜欢。想起她形容北京冬天的冷,整天都裹像被子一样的羽绒服跑去图书馆……
我真的很受触动。
我把梅老师的故事讲给很多人听,确切地说,并不励志,但是,因着她的真实存在,却让我第一次看到了一个女人会因为沧桑而美丽,因苦难而挺拔,因向上而永葆青春。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是我记忆里最美丽的女老师。
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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