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黑云随着狂风聚拢过来,天空低的似乎伸手可触,整座城市像扣在锅盖里一般,闷热难耐。
张宏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碌,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瞅了一眼,是大伯的号码,他气冲冲地挂掉了电话。
紧接着电话又响了,虽然打过来的手机号换了,但仍然是老家那边打来的,他气呼呼地关掉了手机,继续忙工作。
过了不到2分钟,前台跑过来说:“张主管,老板叫您过去。”
张宏想起刚才老家的来电,心里还有气。他知道一定是他妈打的电话,她成天没事干就给他打电话,说点毫无营养的话。
“宏儿,你有空就回趟家吧!”
“宏儿,妈想你了。”
“宏儿,你最爱吃的杏熟了,妈给你留着呢!”
“宏儿,今天我去山上挖了你最爱吃的笋,可惜你吃不着。”
......
这不上个星期一他妈才打过电话,又叫他回家看看,他烦都烦死了,有什么好看的?家里就三间破房,一位老母,有什么可看的?
张宏记得往常只要一回家,他妈就絮絮叨叨,罗里吧嗦,说东家长,道李家短,听的他头都大。
他在这座繁华的城市早已成家立业,有房有车,娶妻生子,算得上一整个城里人了。他不想记起任何关于村里头的一丁儿记忆,换句话说,只要老妈不打电话,他就觉得他已经融进了这座城,是标准的城里人了。
他每天穿梭于高楼大厦之间,住着洋房,开着价格不菲的车,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和从容。
张宏站起起,老板叫他可不敢怠慢,他放下手里的活,急匆匆地走进老板办公室。
“王总,您找我。”张宏问。
王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边,抿了一口茶。
“张宏,你老家刚有电话打到我这儿了。”
张宏气的两腿打颤,他不知道这个老妈,究竟要干什么?电话竟然打到他老板这儿来了,她是怎么知道他们老板电话的?她怎么那么神通广大呢?
“老板,实在对不起,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你知道了?”王总问。
“什么意思?王总。”
“刚电话是你们村里人打来的,说你妈去世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张宏心一惊:“去世了?”
“应该是,你赶紧收拾一下回家吧!”王总催促道。
张宏觉得不可思议,上周一他妈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哄亮,口齿清晰,怎么会突然去世?他连忙打开了手机,给大伯打电话。
“喂,张宏。”电话那边传来苍老焦灼的声音。
“大伯,我妈好着呢吧?”张宏问。
“你小子怎么不接电话,家里都急疯了,幸好从旧电话本里找到了你们老板的电话,你快点回来,你妈走了,估计好多天了,都有尸臭味了,我把你这个不孝子。”
电话挂断了,张宏怎么也想不通上周还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肯定是他妈嫌他总不回家,跟大伯,还有村里人合起伙来骗他的!
他记得刚毕业那会儿,他着急找工作,刚好有一家有意向的公司,约好第二天面试的。第二天他都到面试的地方了,家里打来电话说他娘腿摔伤了。
他千里迢迢的赶过去,老娘只是腿有点瘸,并没有大碍。后来他因此还失去了一家大公司的工作机会。
想到这里张宏有了主意,家他是不会回的,既然老板给了假,他也不想浪费。
他出了公司,天更阴沉了,转眼间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张宏去车库开了车回了家,媳妇带孩子去云南玩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舒舒服服的洗了澡,叫了外卖火锅,吃着火锅,喝着冰镇饮料,舒坦极了。
吃完饭后,东西也不收拾,就敞着膀子,舒坦的躺着睡了。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外边的雨仍然在下。
他打开手机30个未接来电。3个小时前,小侄子发来好几个微信视频。
他打开视频,他妈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窄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院子里匠人正在做棺木,甚至隐约听到有人哭的声音。
张宏瞬间头皮发麻,心脏狂跳,他妈身体挺好的,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
他急的连鞋也穿不上,随便在衣柜里抓了件衣服,伞也忘记带了,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冲进雨幕里,伸出两只手在马路中间拦车。
一辆车吱嘎一声停了,司机探出头骂道:“你丫不想活了。”
张宏此刻什么也听不到,他只想赶紧拦一辆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家里,看老妈最后一眼。
他大伯骂他是个不孝子了,确实没骂错,细算下来他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回老家了。
10分钟以后,终于有一辆车停在张宏身边。
张宏一把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你的衣服这么湿,我的车弄坏了怎么办?”司机有点生气地说。
张宏将一整踏100元钞票扔在副驾上:“坏了,我赔还不行吗?”
司机马上闭口,好声好气地问:“您去哪?”
张宏说了要去的地方。司机一阵窃喜,又是一个大活。
“这么大的雨,你去那么偏的地方,是有什么急事吗?”司机踩一脚油门,扯起了闲谝。
张宏根本没听到司机的话,此刻他脑海里充斥的全是妈妈这么多年来拉扯他的不易,和无条件的爱和付出。
妈妈名叫秀琴,25岁嫁给张宏爸,两个人字不识,靠着几亩薄田度日。
两年以后,张宏出生了,生活虽不富裕,但因孩子的出生,一家人多了几份快乐。
张宏五岁那年,张宏爸上山挖笋,不幸摔下山崖一口气没上来,丢下他们母子俩走了。
小张宏在爸爸的葬礼上跟着一帮孩子跑着玩,根本不知道吹吹打打,好吃好喝之后,爸爸将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
至此以后妈妈成天以泪洗面,小张宏根本不明白他妈的难处,动不动伸手跟妈妈要钱,理由是要去村里的小卖部买好吃的,或者是别人穿了什么时新衣服,他也要买。
7岁那年,小张宏跟村里其它的孩子一样上学了,妈妈成天在地里白天黑夜地忙,晚上还要借着家里昏暗的灯,为小张宏缝缝补补。
小张宏特别淘气,成天跟着村里的一帮孩子,爬坡上山,鞋一个月就穿破一双,衣服也是补了烂了,烂了又补。往往妈妈的一双鞋还没做好,穿的那双新鞋又破了。以至于妈妈每天晚上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小学学费不高,妈妈上山挖笋,给别人打零工,就能赚够小张宏的学费钱。
可一旦上了中学,一学期的学费对于一个带着孩子靠种地为生的农村妇女来说,就不那么容易。
为此,妈妈三番五次地请教村里的能人,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充分地利用起来,种了南瓜,土豆,青菜这些城里人爱吃的菜。
天蒙蒙亮,妈妈瘦弱的身子挑起两大筐菜,走三十几里山路,摆到集市上卖。
一天下来,要走60多里路。因为舍不得钱,所以连顿饭也舍不得吃,就那样空着肚子回来。就这样供着张宏读完了初中,高中,又上了大学。
张宏清楚的记得,他上初中的时候,妈妈来城里卖菜,顺道给他捎点吃的。张宏说好下课从妈妈那里取吃的东西,可那天老师托堂了,妈妈摸进了学校。
她穿一件打了补丁的衣服,头发又乱脸上又红又脏,手上还沾满着菜叶子,活像一个乞丐。
“你怎么进来了?”张宏气冲冲地说。
“我看你一直不见,就问了老师,说你在这个班。”秀琴满脸尴尬地说。
张宏一把从秀琴手里扯过吃的:“你赶紧走吧!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想到这里张宏哭了,他的命都是妈妈给的,他凭什么那样说妈妈?
读完大学以后,张宏觉得自己翅膀硬了,飞的又高又远,他有点飘了。
他不再想回家,也想不起老妈曾经为了他,整宿整宿的不睡觉,忙着给他做新鞋子,缝衣服......
“司机快到了吗?”张宏越想越着急,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混蛋。
“还有5公里。”司机不紧不慢:“我回来的车钱,你也一并付了。”
张宏没心思跟司机扯皮,他巴不得一跃而起,飞奔到老妈眼前,跟她说说心事,他要告诉他,他从来没嫌弃过她,他要告诉她,他一直想她,他只是没有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吱嘎一声终于停了。
张宏没命的冲出车,跑进家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妈妈,我回来了,儿子来晚了。”说完爬在地上哭的啼不成声。
在村里人的帮助下,第三天中午,秀琴下葬了,悄无声息得一去不返。
从坟上回来,张宏一脚踏进空荡荡的家,如今他终于愿意回来了,可老妈却已经不在了。
他昏昏沉沉地走进老妈的屋子,床上床单被套还是他工作第一年买的,已经将近二十年,老妈竟然还铺着,一瞬间,他眼泪又下来了。
“宏儿,你也别太难过了。”
张宏回头,原来是大伯。
大伯从屋里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箱子,这个箱子张宏知道,他记事就有这个小箱子,妈妈总是当宝贝存着,连他都不让看。
“你妈留给你的,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交给你。”大伯说完出去了。
张宏抱着小箱子,放在炕上,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一件件取出里面的东西,他瞬间泪目。
十几章奖状崭新崭新的,他小时候玩过的玻璃珠,拧一下螺丝可以蹦的青蛙......还有他换牙时掉的乳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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