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癖（二）

        夜深了。程二小睁大眼睛，看着黑黑的房间，努力搜索着它的轮廓；竖起耳朵，听见全家人都发出熟睡了香甜的鼾声；他轻轻地掀起来盖在枕头上的新枕巾，把头伏贴在枕头上，猛地吸了起来……

        粉红色的枕套上，绣着两只戏水的鸳鸯。奇怪的是这两只鸳鸯，就像是游在黑乎乎的、油渍渍的、脏兮兮的污浊的河水中。变了色的鸳鸯，只剩下两团模糊的影子。

        油亮的枕头，浸染着程二小年复一年从头皮渗出一层一层的油脂；浸润着他头发带回来的一团一团的灰尘混合体；浸透着他头上淌下一圈一圈的日积月累的汗水。

        枕套那层柔软的棉布，好像涂抹了一层厚厚的“黑油漆”，变得僵硬不堪。枕头里面起舒适和干燥作用的荞麦皮，由于长期晒不掉水分，再加上被生硬的“黑油漆”阻断，慢慢地发霉变质。乍一看，这些污迹犹如年轮般醒目地存在着。

        一股股浓烈的怪怪的酸臭异味，从枕头释放出来，在二小的鼻腔黏膜蔓延，瞬间触动了他的嗅神经，一阵酣畅淋漓的亢奋，在他的全身涌动！

        二小抱着枕头反复地嗅了一气，在兴奋中绷紧了第一对脑神经，带着满足的感觉，渐渐的松弛下来。眨巴眨巴一双困倦的眼，慢慢地垂下眼帘，进入梦乡。

        这是程二小上小学的时侯，每天晚上睡觉时的情景。聪明伶俐的二小，在学校是个优秀的好学生，在家里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只是在同小伙伴们玩得时候，从来不冲在前面，总是落在后面。

        按理说，二小把这个难以启齿的怪癖秘密隐藏地很深。守口如瓶的他，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讲过，连家里人也不告诉。然而，纸包不住火。老古人把话都说死了。天大的秘密，也经不起时间的折腾，总有一天会泄露的。

        千方百计防着别人的二小，以为自己永远能够守住这个秘密，却不曾料想最终被睡在一条炕上的弟弟发现

了。弟弟睡眼朦胧地说:“哥哥！你不睡觉，爬在那里，闻哪个脏枕头干什么？我去告诉妈。”“不要做声！你要是敢告诉别人，小心我打你。”二小朝三小挥了挥拳头。三小看着哥哥生气的样子，吓得赶尽点了点头。

        可惜好景不长。兄弟之间，闹个矛盾吵个架难以避免。一天，哥俩打了起来，三小不服气硬往上扑，二小让着弟弟尽量往外推。结果三小打疼了二小，二小一怒之下打了三几拳。吃了亏的三小哭着找母亲告状。

        二小母亲是个明白人。她知道二小人老实又懂得心疼弟弟，三小玩皮心眼多。听完三小满腔的委屈，她不偏不向地骂了二小几句，顺便说了三小两句。谁曾想，这简单的处理方法，竟然无意之中伤害了二小。

        三小本来以为妈妈会打哥哥一顿，替自己出出气。一见目的没达到，三小转身跑出了家，妈妈喊他一声，没喊住，也就罢了。三小找到自己最要好的小伙伴小明。为了报复和解气，他把哥哥夜里闻完枕套睡觉的怪癖，俏俏地告诉了小明，并且再三嘱咐，千万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小明又是拍着胸脯保证，又是指天发誓。俩个人玩了一会，觉得玩累了，便各回各家。三小把刚才说过的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小明却念念不忘的想着二小的那件事，真奇怪，有这种事。他想不明白。决定去找自己的好伙伴喜子，听听他怎么说。

        喜子也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小明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在三小面前发过誓，一下子拉住喜子，让他也对天发了誓。喜子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凡事都想弄清楚。回家马上把二小的事告诉了妈妈。

        喜子妈是个多嘴好事的人。闻听此事，一脸的惊讶。自己活这么大，听过的，看到的，各种各样的怪癖也不少，唯独二小闻着枕头睡觉的怪癖，闻所未闻。喜子妈在家里琢磨了一会儿，出门来到隔壁邻居刘婶家，将这件事说给她听。

        二小闻着枕头睡觉的怪癖，一传十，十传百，没用几天时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见了二小，都用奇怪的眼神瞧他。等二小走过后，纷纷用手指着他的背影:多好的孩子，有这样的怪癖，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