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齐帆齐微课 |  | 人物稿：父亲

1，他有两副面孔

  母亲生我时已年过四十，父亲大一岁。他的前半生我没有参与，等我记事能说出点什么来时，他已经踏上了人生的后半段路程。

  父亲在我的记忆里，永远都是瘦削的样子，个子不高，一米六多，黑黝黑的皮肤，戴着一副高度近视镜，他说有快一千度。父亲是教师，但他干起农活来一点也不弱，从早到晚，废寝忘食，犁地撅土，春种秋收，工作家里哪边都没有落下。

  在我的童年时光里，爸爸是有笑容的。慢慢长大后，他的笑容变少了。确切的说，是他在家一直是沉默寡言。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爸爸就是这么冷冷的样子。直到我读了爸爸的初中，那时他已不在教学岗位转做后勤，也管食堂，所以每天吃饭我都能见到他。

  也就是在那时我发现他有着“两副面孔”。我就排在打饭的队伍里，爸爸对其他同学有说有笑，会开玩笑，会打趣说笑话，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有如此的“风趣幽默”。到我，就成了没有表情，快速通过。我曾一度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不配拥有他的笑，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好好学习，希望能讨好他，博他一笑。甚至于有次考了班级第二，年级应该是前十的样子，我哭了，跟爸爸说，我考得不好，下次一定能考好。

  念小学时，父亲调走去了初中。我的学校是他的必经之路，我时常和其他孩子一样，走路大概三里地回家。每次都想犯懒，羡慕其他小伙伴可以被父母骑车载回家。好不容易有一次，放学路上正好碰见父亲，我在前面走，他从我身后骑车过来，当时心想终于可以不用走路了，满心欢喜。只见他默默骑着车，不说一句话，没有看一眼，径直走了。我就在爸爸后面，哭着喊着叫着，叫爸爸给我捎回家，他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可能那时自卑的种子就已种下，虽然时过境迁，后来我慢慢知道父亲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情绪的人，但现在想起来，我依然心痛，无法原谅他，也无法原谅自己，为何当时有那样的想法，想让父亲载回去。

  高一的第一个寒假过完，我的作业没写完，被叫了家长。波澜平静的给父亲打了电话，他风尘仆仆从学校赶来。跟班主任点头哈腰，为我作业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有这么一面，他是那么的瘦小，他的背弯曲着，在别人面前也需要卑躬屈膝。于是我下定决心要好好读书，虽然成绩还是一般，再没有被叫过家长。高考成绩出来，二本成绩，正常发挥，当时自己有更高的追求，可能骨子里也有讨好父亲的原因在，我选择了直接复读，没有报志愿，也没跟当时的同窗再联系。我依旧记得那天，是晚上，在路边，我躺着晒过一天温暖的有些灼热的麦子上，望着满天星辰，信誓旦旦的跟爸爸说，我考的不好，我的愿望是考复旦，再给我一年，我可以。后来的现实还是教会了我，要脚踏实地，不做痴心妄想。现在想来明面上的自卑，是骨子里的狂妄自大，我也曾年少轻狂。

  父亲第二次来学校是我复读那一年，那时没有手机，没有那么多发达的联系方式。上午放学后，我一出门就看见了外面等候多时的爸爸和小侄女，鼻子突的就又酸又涨，忍着眼泪。我不记得当时他们为何来学校，只记得爸爸说要带我去吃饭。我好多次羡慕复读班的同学，他们的同学、家人来过好多人，我就这么一个人。我心想着爸爸好不容易来看我一回，这次我就什么也不做，等着爸爸“伺候”我。来到校门口小饭馆，彼时正是人多生意好的时候，店里人满为患，爸爸找到一个座位，招呼我和侄女坐下，报饭等待，我强忍着要站起身来倒水拿碗筷的冲动，就让他“伺候”我一次吧。爸爸忙前忙后，饭好，端着热腾腾的饭（记不起来是什么，好像是炒面条）放在我眼前，“快吃吧！”爸爸一边说着。眼泪终忍不住大颗落进面里，那顿饭我吃的咸苦香甜，我低着头，任凭四周热闹喧嚣，我们静默无语。几个月后，父亲生病入院，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做完手术，这是后话。

2，他的温暖怀抱

我的小时候，经常被爸爸抱在怀里，生病了，爸爸会给我买糖吃。我最喜欢坐在爸爸的老旧自行车后座上，他就这么载着我去县城，我就在后面唱一路，当时以为爸爸不知道，现在想来那么大声，爸爸估计是怕我太过羞涩，所以一直没有提起。

初中，爸爸因为骑车门牙摔掉了，我写在了作文里，估计语文老师拿给他看了。冬天天寒地冻，在生着煤球炉的屋子里，我坐在炉子旁边，爸爸在椅子里烟雾缭绕，说你那作文写的不错，挺形象的，说我的牙掉了，冬天飕飕的进风……他一边说，一边露出羞赧的笑。我抬头看一眼，又低头，玩弄着地上爸爸吸过烟留下的烟头，心里紧张的要死，不知所措。很久没有感情交流的我们，爸爸突然说起来，确实让我想要又害怕。

爸爸在我复读那一年，2007年大病一场，做了大手术，我去到的时候身上的管子都去过了。只记得姐姐说背后开了一大长条口子，浑身插满了管子，不能说话不能吃饭，多受罪……母亲说，幸亏没让你看见，要不还吓一跳。爸爸就在那儿笑着，我强忍着眼泪，偷偷跑出去哭过。生病手术对父亲、对家人来说是大事一件，而对于我来说，那天母亲和姐姐带我去超市买了吃的、新衣服，好像对他们来说是大事的事，对我来说影响应该降到最低。家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吧，他们栉风沐雨，他们浴血奋战，他们受尽苦楚，也只愿守护我们，为我们提供最大的温暖、最安全的港湾。

父亲虽然不善言语，但也最是重情重义。他对家人、对兄弟姐妹、对他人，一直默默关怀，千言万语只在行动做事中。有一年过年伯伯和叔叔晚上来我家喝茶聊天，不知缘何说着说着起了冲突，摔了杯子，撂了狠话。那日夜深我已睡去，朦胧中听着有人啜泣，睡意去了一大半，睁开睡眼看见爸爸在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抹眼泪，我是头一次见爸爸这般模样，忙问爸爸咋啦？他回道：今天你伯跟叔吵架，我写写是谁的责任，谁的原因，该咋和解。我说，他们矛盾已久，不是你三言两语能说清楚讲明白的，你别管了。爸爸无言，只顾奋笔疾书。他确实是牛脾气，执拗的很，无非是重情重义吧！

上了大学后，不知那日在图书馆看了什么书，竟临时起意，小心翼翼给爸爸发了短信：爸爸，你年轻时候的愿望是什么？一边焦急等待，一边又害怕爸爸有回复。不久电话响起，爸爸的。爸爸说他年轻时候的梦想就是上大学，那时候因为大环境原因，没有上成大学，后来允许了，又没有机会了。不过人生总是要有遗憾在的。爸爸说的云淡风轻，岁月哪由得人全做主。这也是我唯一一次主动和爸爸聊起这些，无关冷暖饥饱的。

父亲病后便大部分时间修养在家，后没过几年又找了份工作，去姐姐家里看仓库，他是闲不住的。和母亲每天种种菜，养了狗，喂了几只鹅，在异乡也交了几个朋友，老大爷们卖卖菜、喝喝酒，过得好不惬意。前一阵子母亲有事回家几天，又去到时爸爸还乐呵呵的调侃，收到了快递，速度快又好，日子慢慢充满了烟火味道。

3，他与春风皆过客

  少时，父亲在我心里是超级英雄，他无所不能，我只消动动嘴、哭哭鼻子，他就可以护我身后，保我万全。如今，爸爸依然英雄本色不改，只不过我希望自己小跑几步，走在他前头，哪怕遮点风挡点雨也好。不过爸爸现在产业越来越大，之前卖李子，现在卖菜，七十多岁的老头快乐知足，微信支付宝样样不输年轻人，短视频也玩的很转，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正如龙应台在《目送》里写道的：“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他与春风皆过客，惟愿他与母亲身体康健，快乐如意，生意红红火火！

齐帆齐28天写作成长营（6）篇292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