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干娘是一个石碾子。
发生在我刚学会记事,学龄前的年纪。我们村子中间有一条大路,在家附近拐了一个弯。拐角上是新建的房子,地基高出路面一米左右,游乐场一样难得。每到傍晚,从上往下冲,好一通疯跑,体验那点速度和激情,越放肆越有快感,我乐此不疲。不想这一天,乐极生悲,我撒着欢儿冲到了自行车轮下。
骑车人跳下自行车,不知所措。母亲很是受到惊吓,赶上前来扒翻看我的脑袋,没发现什么问题,才放那个人离开。
这件事却成了母亲的心病,家内外弥漫了她对我今后的恐惧与担忧,常常自言自语,日子仿佛过不下去了。我尚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这个家多么重要的一部分,不知道有任何压力,母亲则更加焦急。怀抱着襁褓中的弟弟,踱来踱去,坐卧难安。父亲长年工作在外地,绝少回家。直到有一天,母亲很高兴地告诉我,有办法了!
“认个石碾子当干娘,就不会再有自行车撞你了。”她从一个“神婆”那里讨来“认干娘”的步方法与步骤。
那天,天气很是晴朗,阳光异常温暖。母亲做了两个小菜,带了两根红线,纸钱,白酒,酒盅,把它们都装在竹篮里。母亲挎竹篮在手上牵着我兴高采烈地走在田间的路上,见到谁都笑嘻嘻地,脸上挂满了只有丰收时才能看到的喜悦。也许这个方法真得可以了却她的心病吧。谁知道呢。
石碾子躺在田头,母亲冲她虔诚地跪下,取出篮内的供品,一一摆开。酙满酒,焚上香和纸钱,祭拜我素未谋面的“干娘”,口中低声叙说着什么,像老相识一样。母亲又拉我磕头,用红线绑住我的手腕,另外一根绑在石碾子的铁钩上,告诉我,明天才可以拆。“仪式”严谨而隆重。
长大后,才理解到母亲的这一番作为是滑稽的,愚昧的;也理解到,如果没有责任感,没有投入到具体的行动中,是断然不会有这种愚笨可笑与可怜的,甚至错误。所以滑稽愚昧属于封建迷信,并不属于母亲。即便是一个文盲,贫穷的母亲被迫以极端的方式爱着她的孩子,封建迷信遮挡不住母爱的光辉。父亲回家后听说这个后,叼着烟斗喷了一句毛主席语录,没有知识的军队,是一支愚蠢的队伍。本应散发的父爱光辉此时却发生了缺失,只因为一句“毛主席语录”。
这逐渐成了父亲嘲笑母亲的口头禅。父亲的底气是他可以写信给家里,而母亲不识字。所以上学后我认识第一个字后,在母亲的要求下,就学给父亲写信。之后,学会了写信封。上到小学五年级,就写春联。再不让母亲跑村后求教书先生帮忙了。
每次听到激越澎湃的豫东老调“离北京放罢了大炮六声,老干娘的三声我的那个又三声。非也是老干娘的三声炮给她干子刘墉助助威风嗨嗨呀”……都觉得干娘应该是多么鲜活生动,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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