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人

文/张小妞

小明说，暑假不出去旅行的人是傻瓜。

维尼也这么说。

飞速行进中的高铁，把窗外那些郁郁葱葱的树、高低错落的房屋、一望无际的田野、蜿蜒流淌的小河全部狠狠地甩在身后。

正是上蒸下煮的暑天，车厢里的冷气开的很足，正午的时间，一脚踏进去，本来应该有爽疯了的惬意，可相较于站台上直来直去滚滚的热浪，这凉意里夹杂了太多飘来绕去的汗味咸，速食餐的霸道香，小婴儿的卖力啼哭，让人不免皱眉。

如同大冒险游戏的惩罚，你原以为只是单纯的柠檬汁或苦瓜汁，但闹革命不嫌事大的损友们偏要把两者二合一，再一个一个的传一遍，略表心意的加些头皮面包糠，溅入些喷嚏奶泡，那酸爽，看着就不由自主地在心底说了真心话，FUCK！

拉着行李箱向自己的座位慢慢靠近。

16A那位靠窗而坐的胖大婶正在酣睡。头悬空仰着，不靠座椅，不倚窗，技术难度很高。嘴巴大大的张着，从鼻孔吸进去的氧气从嘴里有节奏的呼出来，一声一声的叹息。缀满小碎花的雪纺料上衣紧紧地贴着皮肤，左胳膊支在窄窄的窗沿，有着招财猫式的摇摆，因为这抬高和支撑，与衣袖连接处的肉肉被深深勒住，巧妙了突显了饱满，让人想起冬天挂在窗外的香肠。

她睡得很香，全然不被这上下车的喧闹打扰。我向前看了看，离自己位置这段短短的路还需要慢慢的挪过去。

11B一定是一个超级烧包的中年男人！他的位置不显眼，但那一身白底大花纹的衣衫太夺人眼球。

一定是的，现在的年青人反而不会这么花哨，一定是一个过了很久平淡无味的生活，猛然间得到的财富让他觉得，若再不按自己年少时设想千千万万遍的方式炫酷拽一把，就再也来不及潇洒了！他的头明显比那一排的ACDE高出许多，是个瘦高个吧？经过时，瞄了一眼他的鞋子，果然是成套装备哪！白底上耀眼的锦簇的花！这大胆的着衣风格让我禁不住回头看一眼他的相貌，有点失望的平平，但有努力积聚于眼底的凶狠目光，还好，脖子上没有很浮夸的金链。他正用手拂了拂头发（并没有多少头发），翘起二郞腿，用指尖熟练地反复掸着鞋面（并没有什么灰尘），好像那个动作很高级。

终于挨到了自己的位置，这样费力的开端真不好，可这是在坐无虚席的暑假，能买到票已经对得起“说走就走”，不能要求更多了。

隔着过道的08C是个有少白发的年轻人，浅蓝与浅绿相间的小细格子衬衣短袖，黑色紧身的西裤，左口袋塞着一盒烟，右口袋塞着手机，鼓鼓囊囊的。荡满灰尘的黑色皮鞋暴露了一路的风尘，瘦小的原因，应该不会超过40码。

他一直在啃一包瘆白的泡椒凤爪，就着劲酒小口地喝，每喝一口，还会配以皱眉咂嘴惆怅忧愁。我安顿下来许久，他的这一套动作还在无休无止地进行，似乎那包食物永远吃不完，那瓶酒永远也饮不尽，烦忧越来越多，嘴巴越吧唧越响，我给过他两次超过2秒的眼神暗示，他兀自颦眉自酌，完全视我那可杀人于无形的眼神如空气！无奈，我只好盯着地面开导自己，默念，“或许他一身才华不得展示，一世英明被小人离间，心爱的姑娘离他远去，且让他借酒借吧唧嘴消消愁吧......”

却意外发现他竟然穿丝袜！虽然是黑色的，但是，我已经不打算原谅他了！

我把耳机戴上，选了Allan Taylor的声音，根本不在意他在唱什么，他沙哑又不失细腻的嗓音，沉静又摄人心魄的嗓音，把一切世事纷扰自动调至舒缓，穿透灵魂的醇厚和温暖瞬间绦净心中的躁动，老人家的歌里全是人生啊。

维尼早已开始玩她新得的塔罗牌了，她并不理会那些玩牌的规则，只是单纯的对牌好奇，抽一张出来，对照着看今天的运气。我也不太懂这种有点神秘色彩的纸牌，只记得年少时，也对这占卜小游戏很喜欢，看朋友煞有介事的洗牌，排开，怎么摆怎么抽抽几张谨慎的不得了，一一解读未来的爱情、事业、生活时还会有点小紧张，对一定会飞黄腾达爱情美满之类的预测大呼小叫的雀跃。现如今，似乎一下子就到了所有风景都看透的年龄，任谁说好听的也都会谦虚克制的感谢，就当是祝福。

我翻开带的书，旅途时间长，总要有一些有趣的思想陪伴，慢悠悠地给笔换上新的墨囊，在书的首页写上出行日期，看蓝色的墨汁在纸张上有略微的浸染，让字体变得飘逸，再胡乱写一些有的没的情绪，这样无聊游戏般的动作让人上瘾，时间便很快的流走了。

维尼也不出声，神情专注的在理牌。

这和在家里的氛围一样，但到底不同，窗外倒退的风景随风而散，我们已经在别处。

是的，路过的人，我终将会忘记。

而同行的傻瓜们，旅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