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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承受 (韩国李孝石文学奖 优秀作品奖)

独自承受 (韩国李孝石文学奖 优秀作品奖)

作者: 婉然译堂 | 来源:发表于2019-01-16 14:49 被阅读1次

    오직 한 사람의 차지

    作者: 김금희 金锦姬

    翻译: 婉然译堂

            几年前在一堂出版营销课上听到的一句话至今令我印象深刻,就是说在这世上存在着一千个奇怪的读者,所以不管你出什么书至少也能卖出那一千本。说这话的人是一个当时靠出版一本《纪念碑——记忆的习惯》而颇获成功的一家出版社社长。可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点怀疑他当时是不是没有备好课,因为他的大部分课都是以谈自己的各种琐碎经验来凑时间的。最后一堂课上,他还一本正经地叫我们把之前他讲过的内容统统忘掉。“这可是花了我十二万韩元(约730块人民币)的课呀,怎么能说忘就忘呢?”心里正想着,“其实,言传出版技巧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他接着说道。“在座想创办一人出版社的各位都是自学者。你们面对着冰冷的书桌,首先得与那些孤独地诠释世界的少数先知者齐心协力出版好书,接着要以理性为媒介与那一千个奇怪的读者互动起来。”一千个,这么点销售量连转动一次印刷机的钱都不够,但是那句话给了我莫大的勇气,并且在连着好几本书的出版都以失败告终的情况下,我还是把那奇怪的一千个读者当作悬挂在茫茫大海上空的北极星,坚持着支撑了三年。但也就仅此而已。

            “你知道那都有多少钱吗?”

            老婆琪琪拉开小房间的门,指着屋里说道。

            “你挥霍的钱都能把这整个房间用铁板鸡堆满!”

            琪琪的算法是这样的。琪琪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老丈人在高阳市郊区开了家铁板鸡店,非常有名,各种媒体都介绍过这家店。店里的铁板鸡不是用铁板烤的,而是直接用木炭烤的,单人份有 200 克,才一万一千韩元(约70块人民币)。琪琪指的小房间大概有10 平方米,如果往里面堆放 200 克的鸡肉,当然鸡肉表面本身就是软绵绵的,所以会被重量挤压,总之鸡肉不是能整整齐齐地堆起来的,把它一定程度的硬度考虑在内,就正好相当于那么多钱。我是文科出身不善于计算,话说多了对我有弊无利,就只好拉着琪琪来了句“书和鸡能相提并论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

            琪琪的口气索性转为挑衅。

            “职业你还分贵贱啊?本来你也就是为了卖几个书,卖不出去就是差劲。竟然还小看鸡呀。你懂鸡吗?你懂炭烤铁板鸡吗你。你到底懂不懂我爸和那些鸡的劳苦。”

    世上借钱的男人很多,我当时买婚房、开出版社的时候深怕还不起银行利息,所以就借了岳家的钱,可看来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那引起了之后每天日常生活中的种种矛盾。琪琪并不算小气,老丈人也没有当面为难过我——至少在出版社搞到这步田地之前——都没有给我施加过一点儿压力,其实问题在于我自己。我心里无形中萌生了一种自愿服从和配合的心态。不知不觉中更常开玩笑了,也开始陪琪琪一起去逛街了,对她的很多爱好——Ben Folds Five 和金四月、马术和酱蒟蒻、模拟人生游戏等等都迎合着。竭尽全力地迎合着。琪琪想要保持家里的环境整洁,所以她经常打扫房间。白色的家电和白色的壁纸。白色的家具和白色的床上用品使得原本就很苍白的房子因为琪琪的打扫而显得更加苍白。就拿打扫浴室来说吧,她特地买来带喷嘴的浴室专用蒸汽清洁机,直到把瓷砖都抹得干干净净之后,才欢快地问我要不要吃饭?菜饭怎么样?我们做鲜榨果汁吧!

            “我家琪琪啊,我是尽心尽力把她抚养长大的。她也很争气,出落成一个好姑娘。”

            记得结婚前去拜见岳父,当时他喝得微醉,把我叫到仓库旁递了根儿烟给我。我说戒了,岳父听到后就满意地微微一笑,鼻梁上的眼镜也跟着被他上扬的嘴角朝上挪动了一下。

            "是啊。因为琪琪不喜欢嘛。可现在就咱们两个大男人,不要紧。可以抽一根儿。"

            那时正直夏天,青蛙和草虫都在齐声合唱。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唱出来的,而是从哪儿翻滚而来的。如果说发声是生物体与外界的单纯振动过程,那么,翻滚而来的声音则既需要动力,也需要共感性和事件性,所以如果说前者属于自然界问题,而后者则似乎属于天体问题。当时和琪琪的婚姻就有这种感觉。从七岁时对着钢琴补习班里的小女友悄声说“我喜欢你”开始,之后的数十次恋爱全都告一段落后,我就被编入了一夫一妻制这一巨大的秩序行列里。那是家族和家族的联姻,钱和钱、彼此的未来和未来交融在一起产生的事件性融合。为了纪念那初夏的第一夜,充满欢喜的青蛙和草虫唧呱唧呱制造着翻滚的声浪。都过了九点了,还有汽车络绎不绝地驶入停车场,我与那些汽车的前照灯对望着。自从附近开了间奥特莱斯名品折扣店以后,餐厅的生意就越发红火了。

            “你就抽吧,就咱们俩大男人,没关系的。”

            “还是不了。”

            “你这家伙就这么怕琪琪啊。来,赶紧的。”

            老丈人的大手揪着我的胳膊试图把烟塞到我手里。

            “真的不用了。”

            “哎呀,看不见的啦。从店里面是看不到这儿的,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胆小如鼠啊。”

            “不了,真的不用了。”

            我不自觉地把烟打掉在了地上,老丈人和我之间顿时流窜着尴尬的沉默。那一瞬间刚好被青蛙和草虫的唧呱唧呱声填满。

            “我爷爷是得肺癌去世的。”

            “是吗?那病怪可怕的。”

            “叔叔也是。”

            “叔叔也一样啊?”

            “李朱一不也是吗?”

            “是啊,的确是。”

            老丈人弯腰把烟捡起来,嘴里念叨着“也是,对身体没好处的东西”,就扔到了草丛里。顿时草丛里的声音减弱了大半又接着响起。这时琪琪走出来喊道“你俩干嘛呢?” 我指着天空回道“哎,看那星星。好像都要洒下来了。”

            收到那封电子邮件是在出版社停业以后过了好久之后的事了。当时我在一个朋友创办的网络媒体上做版主。主要是联络作者,企划人文类版面,还时常自己亲笔写书评。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是因为收到了门户网站那边的收购提议,所以当时公司还算有点儿生机。有个网络名叫囡囡的人说自己有两本我之前的出版社出版的书想拿来换。读者说的那两本书一本是关于生态的《熊的自传》,另外一本是文化评论书《独自承受》,是有关摇滚明星吉米·亨德里克斯的吉他的。即使是破损书的退换要求,我也还是喜上心头。觉着一本书还真是要经过无数的偶然和必然才传到某个人的手上的。就这样,有人花了三万六千韩元(约220块人民币)把书买回家放进书架里放了一段时间,没空去读,到了某一天拿出来翻着探究起真理,却发现有一页是空白的,于是整个旅程就戛然而止。那该有多伤心,多泄气啊,当然能给退换了。

            虽然搞砸了杂志社,但是我并不是一个对书卷本身所蕴含的韵味视若无睹的人。至少没有把书当成废纸卖掉。因为仅仅是想象着那些书就那么被绞进机器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就会别扭难受。但是琪琪坚决不想把那些剩下的书放到家里。她边在网上搜索书虱这个词给我看,边对我摇摇头。书虱是一种寄生于书堆里的雌雄同体的虫子,生活在潮湿的纸类、书籍、家具缝隙里几乎不可能完全除灭。琪琪用指甲轻轻敲了敲不可能三个字。我也不想要书虱,但是也没钱租个集装箱来保管。要不跑到汉江去全都烧掉好了,可是那不也需要钱吗,还得提前到区政府拿许可证,或者要交手续费之类,等等,正左思右想着,琪琪提出一个干脆明了的对策。

            “拿到我爸的餐厅里保管吧。那儿有个闲置的大型冰柜,书也不会被太阳晒坏什么的。”

            “怎么会有那种冰柜啊?”

    我没多想就顺口一问。

            “什么怎么会啊。那是我爸之前在奉天洞开烤肉自助餐厅的时候买的呀。”

            琪琪的话里隐约带着刺儿。

            “开过烤肉自助餐厅哦。”

            “岂止那些?我爸吃了多少苦啊?你看他现在是成功了,你以为他以前的人生也都是那么顺风顺水的吗?”

            “知道,他当初是挺辛苦的。”

            “你至少有我家这边还算有钱。可我爸是白手起家的,全都是他自己闯荡出来的。”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这话有点儿那个啊。俗恶了啊。”

            “俗上加恶,都齐全了。够寒碜了。”

            “就是。”

            “唱三部曲了呢,要说抱歉了呀。”

            书就决定等到琪琪去上课那天再搬过去。不会开车的琪琪觉得每次去高阳都很费劲,所以总是要搭我的顺风车去,但是一听到我说要搬有可能到处都是书虱的书堆,她立马就叫我自己一个人去了。去高阳的那天路上挺孤单的。当初的想法是,与其为了在大学里谋求个职位而费尽心思到处看人眼色,还不如像子夜里的猫头鹰般在活灵活现的素养与人文的世界里清醒着。国内没有一个作者会把稿子投给一家新开的出版社,所以当时只好先把精力集中在外文书的出版上。那段日子,日以继夜地搜索着亚马逊网站,捧着代理商扔过来的图书目录仿佛手里捧着的是圣经书般,反反复复读着它熬过来的。但是那个讲师所说的一千个奇怪的读者始终都没有出现过,而我就这样沦落到只好把书全都搬进冰柜里的份儿上了。

            老丈人放下手中的活儿从餐厅走出来,饶有兴味地望着从四轮驱动车上陆陆续续搬下来的精装、半精装和一些无线胶装的书籍。如今餐厅的生意兴隆,可老丈人仍旧带着劳动手套亲自烤鸡。因为用的是炭火,一不小心就会把鸡烤焦,所以烤起来要特别用心。老丈人的炭烤铁板鸡需要的是集中力、时间的掌握度和熟练的技巧。老丈人问我要不要歇一会儿再继续,但是因为我在驶过江边北路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点儿情绪低落了,再抬头望一望阴沉沉的天空,看样子随时都会下起雨啊雪啊之类的东西来彻底破坏我的心情,所以我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虽然腰酸背痛的,我还是全力以赴地来回于车和冰柜之间。原本站在远处的老丈人走过来捡起了掉在后备箱里的一本书。是那本《熊的自传》。

            “熊还出自传。。。。。。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想到一个出奇的好主意,蛮好早点跟你讲的。”不知道有什么那么好遗憾的,老丈人嘴里还发出了啧啧啧的咋舌声。使得我不好意思不问他到底是什么好主意。

            “我们不是有摇会吗。就是出演过‘生活的工匠’那档节目的老板们办的聚会。当时还参加了在韩国综合贸易中心(COEX)举办的韩流文化交流展,我们啊,还去过东京和北京呢。”

            “对,您是去过。还给我买回来什么药来着。”

            一提到那件事儿,老丈人看似有点羞涩的脸颊上就泛起了红晕。那是用来路不明的中药材制成的中国产治疗阳痿的药。老丈人再次解释那不是他买的,是其他会员买来顺手拿给他的。琪琪得知老丈人背地里拿那种东西给我吃后,就把老丈人给狠狠地说了一顿,这跟他当时为自己找的借口是一样的。忽然,老丈人问起琪琪是不是暂时还没有想要孩子的想法。

            “完全没有。岳父您想抱孙子了啊?”

            “想啊,我年纪也快过六十了,可是琪琪还要继续读书,你也还没稳定下来。如今科技比较发达,四十岁也能生孩子,所以还有点时间。”

            琪琪就算到了四十岁也不见得会想要孩子。不过那是琪琪和老丈人之间的问题,而且是六年以后的事情,所以我也没再多讲。

            “我们‘生活的工匠’里的人各个都想出一本自传。那种催人泪下白手起家的成功故事和火爆餐厅的成功秘诀结合起来写在一起,既能打动人心,又能起到广告效应,我怎么就没早点儿想起来呢。”

            我一下子泄了气。似乎从家里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途经江边北路和自由路坚持撑到高阳这个地方后,终于承受不住它的张力开始吧唧吧唧被扯烂,接着就是嘣的一声绷断了的感觉。

            “您是说餐厅老板的自传吗?”

            “对,没错。要是出版了就摆在餐厅里,让那些客人都看一看。”

            “那种不行的。”

            “诶,怎么不行?能卖出去的。百分百能卖出去。”

            “不是,我们出版社不出那种书。”

            我脱下劳动手套啪啪弹了弹灰。这是一开始搬书的时候老丈人就拿给我的,拿一副新的多好,他拿了副用过的,上面都已经被黑黑的烟子沾满了。加上冰柜上和书上的陈年的灰尘,手套变得更加脏兮兮的,不好好洗一洗恐怕是没法再用了。

            “为什么不行?连熊的自传都出版了,怎么的,有什么。。。。。。”

            老丈人一结巴我就发觉事情有点不对劲了。要赶紧弥补过失,可是说什么才能扭转局势呢?我们已经互相侮辱了对方,我没能还清老丈人借给我的钱,那相当于填满10平方米房间的铁板鸡的钱。往后的日子里,琪琪还是热衷于她的计算,她说如果把铁板鸡用鸡来换算的话,那就真的很可怕了。六千五百只哦!为了要烤出那么多铁板鸡,就得用到六千五百只鸡。

            如此拿活体来比喻倒是能让我感同身受。我想像着那间又白又小的衣帽间被带有小小的鸡喙、鸡毛、砂囊和皱巴巴的鸡爪的、胀胀的还带有体温的六千五百只鸡填满。更让人难受的是那种想像还能刺激到我的味觉。也就是说,一想像鸡翅,就会联想到琪琪经常用烤箱烤出来的又油腻又滑嫩的味道,而那些为了层层叠好而折好的鸡腿,使我联想起放入越南产辣椒粉烤出来的很辣很辣的鸡爪的粘韧劲儿就越发让人不快。我只不过是一个为了办一家出版社而借钱却还不起钱的债务人,可听到她说的那番话时,我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残忍的捕食者。琪琪把样书的出版和鸡肉联系在一起,她这种奇妙的想像力莫名其妙地给我施加了压力。

            但是,我首先琢磨着怎么安抚老丈人的情绪。幸好琪琪打了个电话过来,我和老丈人依次跟她通了电话。多亏了那一会儿功夫,我们的冲突被掩盖过去了,我也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把《熊的自传》从老丈人眼前移走。也就是题目使然,其实里面没有一句是熊自己诠释自己的。熊只不过是在那里嗷嗷嗷唔呼呼叫罢了,文章是一位半辈子致力于研究北美山区熊的科学家把自己的理论和感情投入于其中写出来的。例如,那天晚上熊们在以熏风为首的初春的军队面前看上去心情挺愉悦的,诸如此类的写法。我心情激动地凝望着四只加拿大棕熊从冬眠中醒来,沿着山脊走来走去庆祝春天的到来。它们对于过去长时间忍受着的严冬视而不见,那似乎与即将到来的充满幸福的瞬间相比都不值一提,就如同那些把当初分手的理由抛之脑后,破镜重圆,互相投入对方怀抱的单纯而欢悦的恋人般。

            “我在江华郡那边看中了一块儿地,你知道吧?”

            到了晚餐时间,客人渐多,餐厅也逐渐拥挤起来,老丈人就起身离开了座位。眼睛已经注视着厨房里的阿姨们,看她们是否在认真做好迎接高峰时段的准备。

            “以前不是说要去安眠岛吗。”

            “那儿太远了。琪琪都不会开车,怎么来啊?”

            “倒也是。安眠岛是挺远的。”

            “我打算在江华盖个房子,门口种些树。看人家美国人不都是用超大的树来做装饰吗。我打算种些 3 米多高的树,远远的从那小区入口就能让琪琪看到。她会觉得,喔,爸爸在等着我呢。让她觉得爸爸就在那儿。我是这么打算的。”

            老丈人是一个有点儿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如果事与愿违,他就会大发雷霆。琪琪说她妈妈在世的时候老丈人是那么的折磨她老人家,所以她恨老丈人——当然没有表现出来,不知种上那些树会不会起到点儿补偿的作用。说到琪琪,她偶尔倒是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寻找到极度平静的转换点,所以我觉得说不定老丈人就能如愿以偿了。老丈人说完就走回餐厅了。我为了把所有书籍都搬入冰柜以后再回家,就提前跟他打了声招呼道别,他就像只熊一样抬了下他的前掌,然后熟练地点燃了木炭。

    独自承受 (韩国李孝石文学奖 优秀作品奖)

    (待续)

    2018. 4.1 译于 首尔驿三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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