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和现在的我的区别
一天我问阿婆,为什么附近不常见猫。
除了在店里出现的和躲在暗处的,我基本上没有在海滩明媚的阳光下见过自在散着步的猫猫狗狗。
"怎么,你想养猫?"阿婆在大太阳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摇头。
"会死掉的。"
她突然的一句。
"为什么?"
“魔咒啊。”阿婆说得轻描淡写。一边站在草坡上看起了大海。
"那里哦!"她突然指着海说,"那里有很多猫和狗的尸体哦。"
"海边的人都不养猫猫狗狗的哟!养的猫狗逢到雨夜会忽然死在海里的哟!"
"主人会很伤心的哟!会心碎的哟!"
"失去爱宠的日子是很寂寞的哟!"
"我欠它一场告别。"
"阿婆你怎么哭了?"
阿婆的眼泪从布满皱纹的眼神无声无息地流下来。看得我心痛。我巴巴着嘴唇,努力想止住鼻子的酸涩。
阿婆讲话的音调从一开始就变掉了,那个样子的阿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是在,在讲她的故事吗?
她曾经在雨夜痛失爱宠吗?
所以,所以她才从来不在雨夜开灯,她是在以这样的方式静静悼亡它。是这样的吗?
我哗地一声哭出来。原本默默流着泪的阿婆瞬间用大惊小怪的眼神看着我。
哭过之后我觉得悲伤没那么沉重了。
阿婆又去马路上巡视了。我在草坡上坐下来,阳光烤得草芽暖烘烘的。
海鸥在海里飞。阿婆在路上走。
我突然感到某种永恒。某种寂寞的,却如同真理的永恒。
阿婆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离开这个地方,她到了脚步蹒跚或许还是会想要在马路上走,会想要不顾一切钻进树丛,虽然我从来不知道她在树林里干什么,但每天每天,她都进行着无比类似的活动,维持着某种惯定日常。
海鸥不会飞离大海。阿婆呢,就像海鸥一样。她也一天天在她的海上飞,她同样不感到厌倦。她或许已经坚定自己是谁,如海鸥不可否认地是海鸥,所以才这样,也所以才能这样,心满意足地活在她的领地上。
但我的人生的答案还没有找到,也许未来某一天我会从这里离开吧。
阿婆年轻的时候肯定也到过很多地方。但就算最终又回到原点,回到一开始满怀期待出发的地方,出发了和从未出发也从来不一样。
这就是阿婆和现在的我的区别。
我想,鱼寻找海岸是有它的道理的。如果不去寻找,它一辈子都不会安心,它就无法好好生活在当时的海底了。可它一旦去了,就算最后到头来终发现一场空,但回顾来路,自己其实已经在一路的旅行中,不知不觉见过了那么多美丽的景色,收获了那么多珍稀的相遇。
你看,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海岸像不像最终天堂不重要,能不能抵达不重要,是否真实存在于世界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没有人确信它不存在。所以才驱动着我们不断往前,去寻找,一次又一次地启程。
而人生真正宝贵的,其实是并未期待过却一路不断遭遇的风景不是吗?
有一个可能的终点,向我们遥遥招手,我们屈服于它的诱惑,由是出发。可见终点的存在终是好的,如果我们没有意识到它,如果我们忽视它,或者自以为是地断定它一定不存在,那么我们一辈子就哪里也去不了,我们的人生就会错过很多未知的景色。
在未来的某一天,我预感,我一定会重新站上那航海的起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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