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民谣太穷了,
一听就是一根烟,一听就是一瓶酒。
而我只有一根烟了,还要撑一夜,
只剩一点爱了,还要过一生。
------《理想三旬》热评
前几天在网上偶然了解到一部得了5个奥斯卡奖的电影《寄生虫》,好评如潮,便去看了看,讲的是韩国两个家庭,一贫一富,完全不同生活状态的两家交织在了一起,谁也理解不了谁,最后发生了悲剧。片子看完后,我脑海里蹦出了我爸年轻时说过的一句糙话:"屁股决定脑袋。"的确像这么回事。
我们家很有意思,经过许多大起大落,富的时候敢花千元吃一盘小白菜,穷的时候抽根熊猫还是发霉了的。
小学那会儿,一到冬天,我就很害怕,别的同学穿着羽绒服,轻快又单薄。家里买不起,我只能穿着不保暖的棉衣,里面套几件毛衣毛裤,冷不说,还臃肿的像个熊。
那时每天早上我妈都要带我去过早,楼底下的早餐铺是用雨棚自己搭的,嫁接在一楼楼道里。
我妈问老板。
“热干面多少钱”
老板笑呵呵的回答
"两块钱一碗"
我妈又问:"那我们买一半,一块钱卖不?"
老板一撇眼:"不卖"
我妈眉毛一挑:“不卖呀,那我们不买”,便牵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爸是在煤厂工作的一个工人,但他眼明手快,为人灵醒,可再聪明的人,也需要一个机会。
在工作之余,时常观察煤检的步骤,慢慢的谙熟于心,但他从不和人谈起,一个偶然的机会,厂里来了批大单子,可碰巧那天厂里的煤检员都不在,老板急的不行
我爸缓缓说了句:让我试试?
老板大声的冲他嚷到:你试试?几千万的单子你个工人说试就试!?
在一旁的大股东跟我爸结过缘,思考了一阵,重重吐出四个字:让他试试。
我爸点了点头,就这样开始了,按照他自己总结出的经验操作,起初他也很忐忑,并伴随一点怀疑,最终交出了检测结果,也许是自己的技术过硬,也许是运气使然,那一单,大获成功。
从此,我爸开始一路晋升,毕竟是个工人出身,走的太高爬得太快,上面人也会有意见,老板一直也没有给他实质性的位置,但由于能力出众,越来越多的事由他经手。
老板也越来越喜欢他,由于那几年行情不错,做煤的富的流油,我们家也跟着充裕了起来。
终于,在我刚上初中的那年冬天,他来接我放学,他说他晋升为副总了,他身旁停着一辆150万的雷克萨斯,是老总送他的。
当时坐在车里,我爸用他以前从没有的充满慈爱的语气对我说:
“爸爸以后每天开这辆车接你上下学吧?”
我茫然的回答了句“好啊”脑袋里还想着是老师上课罚我站的场景
当时的我并不觉得有多大的变化,只是不再寒酸了,然后家里会经常用好多好多的钱,买好多好多看起来不值那个价的东西。
我爸那时特别愿意接我上下学,开着那辆雷克萨斯,每天都起的很早,他总是精神抖擞。
很快,我开始有了些零花钱,我爸会按时给我一些,我突然发现我可以买好多东西,学校门口有个抽奖的小摊子,五块钱一次,最高奖项是挂在柜子顶上的铝合金陀螺,那天我带着小伙伴告诉老板,我全买了。
在那从下午扣到了晚上,所有的奖票都扣光了,依然没中奖,小小的我充满了大大的愤怒,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那么简单。
老板看着我紧捏着的拳头,像是早就准备好一般,笑嘻嘻的对我说:“可真倔呀,摆在上面的变形金刚只是样品,真正的那个呀,今天早上有个小孩抽到第三个的时候就抽到了”
随着小金库里的钱越来越多,我开始逐渐明白了爸爸的精神抖擞,穷惯了的我,也逐渐开始膨胀,我表哥是我膨胀的启蒙人,他爸在境外开了工厂做生意,生活也很富裕。他带着我去商场,指着一双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像老师批改作业时画的勾一样的标志。
“这叫nike,知道不?”表哥一边神气一边说"知道多少钱不?"
我摇摇头
“也就两千多”表哥轻飘飘的说着
我瞪大了眼睛
就这样,两个刚上初中的小屁孩,站在最贵的专柜旁指指点点,服务员似乎很烦,想把我们赶出去,表哥瞪着他说:"这双鞋加上那双,我们要了。"
服务员转怒为笑,帮我们包装好。
我就这样,学着学校里那帮富二代,开始玩鞋了,每次看到穿真鞋的,就递上一只烟。穿假鞋的,就沉默不语。还时常喜欢评论这个人穿的是真的那个人穿的是假的。
但实际上,无论真假与否,在同学中这么评论,都不讨喜,于是理所应当的,被一个在外面混的同学找人教训了一顿,小小的我,又一次充满了大大的愤怒,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那么简单,新的意识又一次启蒙,下定决心也要混得有头有脸。
我开始混圈,出入各大酒吧,台球室,但我在内心里,始终都还是有一丝想学习的心,想考个好点的高中,直到那天晚上。
我爸在外面跟人吃完酒席,面红耳赤的坐在客厅,叫我过去,装模作样的打开一瓶威士忌,又拧开一瓶可乐,小心翼翼的将它们倒在一个小杯子里混在一起。
“尝尝”我爸一脸的得意的对我说
还没等我喝下去,他就接着说:“知道这叫啥不,这叫长岛冰茶,别人酒吧里也是这么调的”
我摇摇头,装作不懂。
"你呀,以后不用这么认真念书"我爸带着一点点醉意说着“我们家现在攒的钱,够你过一辈子了”
我点了点头。
初一的时候,老师告诉我,努力一点,考市重点有望,初二的时候,老师告诉我,加吧油,考个好高中不成问题,初三的时候,老师一脸戏谑的对我说,你呀,还能考上高中?
也许是之前学习的底子还在,也许是遗传了我爸的一点小聪明,经过一番努力,在中考前的两个月,成绩开始缓缓向上爬,终于,勉强上了个高中。
高一一来,虽然我学习不怎么样,但老师总是对我照顾有佳,有时在学校和别人打了架,明明是我先动的手,对方却被送到保卫处写检讨,凭借着初中混的那点名头,加上老师的包庇,再加上自己爱吹牛逼的个性,在学校里如鱼得水,日子很舒坦,但成绩几乎垫底。
就在这时,我们家又再一次迎来了转折点,这是我估计长再大也忘不了的痛。
我爸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叼着根烟往家里走,刚走到楼道就听到我舅舅,也就是我表哥的爸爸,一边神情激动的握着我爸手说着什么,一边准备下楼。
我赶紧灭了手上抽到一半的1916,对迎面走来的舅舅问候了一声,他热情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到家,我问我爸
“舅舅来做客啊?”
我爸一边翻着手上厚厚的资料,一边敷衍的嗯了一声
那天我们家很平常的吃饭,看电视,睡觉,我却不知道,我爸隐藏了一个秘密。
我爸这人有个特点,虽说做事精明能干,脑子好使,但耳根子软,还重情重义。
也许是最近日子过得太好太膨胀,也许是我舅舅的说话技术真的很高超,也许有太多的也许,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爸瞒着我妈借了舅舅1000万,这1000万还是从公司挪用的。
我前面说过,我舅舅是做境外生意的,他原意告诉我爸是要在境外开一家农场,那里地便宜,人工费又低,自己年纪也大了,准备做一些稳定的产业,平时也好休闲休闲,玩玩农家乐。
可谁知道,他开的不是农场,是赌场。
正恰好,那一年我爸公司行情不好,大股东撤资去国外,剩下几个股东一面说着鼎力支持一面瞒着我爸偷偷撤资,具体的就不说了,篇幅有限,全公司的担子都压在我爸身上,大家都没有工资,公司就差1000万就能运转,可就在这个要紧关头就是拿不出钱来,我舅舅早就不见了踪影。
大家拿不到工资,面临失业,老员工都骂我爸,认为是他故意不把钱拿出来,我们家很快被告上法停,加上违约金是一比巨款,我们根本支付不起,五套房产以低价卖掉了四套,留一套最小的给自己,车子也卖了,值钱的都卖了可依旧是凤毛麟角。
那段时间,我们家天天吵架,我爸在崩溃边缘,他再也没有接送我上下学一天,我每天放了学以后都不想回家,坐在学校旁边江滨公园草坪上,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直到晚上。
可这仅仅是个开始。
人有时很有意思,处于上层的时候就一直是个正循环,可以剥削中层的,而中层剥削下层的,而当自己成为下层的时候,资本的力量又再一次体现,各种五花八门的借贷软件层出不穷,目的就是让你一辈子都别想爬起来。
有时我回到家,就可以看到讨债的人在门上用红油漆写的字,有时我打开门,发现家里被泼满了粪。
我曾亲眼看到,我爸被讨债的打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当人们举着太阳出来时,世界一片光明,所见之处没有一片阴影,当你一无所有的出来时,世界暗无边际,人性的丑恶体现的淋漓尽致。
家里越来越不安宁,我爸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其实我并不愿多提起那段时光,在最糟糕的时候,我爸曾在半夜起来拧过煤气罐,甚至从客厅一把冲到阳台准备一跃而下。
我越来越不想回家,我每天都在外面,和一些猪朋狗友在酒吧里消磨时光,回家的越晚,家里人就越会打我骂我,我就越不想学习,晚上越不想睡觉,我就整夜的看小说,然后早上上课的时候补觉。
就像我在第一期文章里提到的宋岳庭一样,他在life is struggle 里唱道,他抽烟抽的肺都黑了,就像整个社会被人心笼罩也是黑的。我深有同感,我觉得他很懂我,耳机里彻夜循环。
生活有时像场斗争,可无论喜怒哀乐,日子还要过。
班主任逐渐的不再对我特别关照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我爸之前经常送礼,由于我成绩差,在班上影响不好,我开始成为他的眼中钉。
高二那年家长会,班主任宣布要来我家家访。
那天我和我妈毕恭毕敬的站在小区门口迎接他,但他头也不回的走路,在楼道里,我帮他按好电梯,他瞪了我一眼,便走了进去。在小小的电梯间里,他对我妈说
"你们生了这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妈笑了笑。
而我眼角的神经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我把他领进家里,毕恭毕敬的泡好茶,打开电视,我爸也出来招呼他。
他又对我爸说了一遍
“你们夫妻俩也是倒了霉,生了这么个孩子”
我眼角的神经开始不停的抽搐
随着他不停的说下去,我的拳头开始越捏越紧,直到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就站了起来冲了过去,重重的一巴掌,直接把他从座位抢扇到了地上。
那天我爸当着老师面狠狠的打了我一顿,可这依旧无法挽回班主任对我的愤怒,或者说是恨。
在学校,他开始不停的刁难我,竭尽全力。
但也许是苦一下吃的太狠,他的刁难并没有打垮我,反倒开始起到逆反作用,我开始拼了命的想把学习搞好。
在努力了半年以后,我发现因为底子掉的太狠,一下想起来真不容易,要想考上大学,必须是个艺术生,我开始往艺术道路上走。
那可能是我这一生少有的努力。
一开始我只有两百多分,最先提上去的是英语和文综,英语我因为大量的背诵过英文歌,所以语感一直不错,而文综依靠死记硬背。在一模的时候我大概考了三百五六十,而到了三模的时候我的分数开始超过四百,最终还是考上了本科。
我也因此落下了个毛病,眼角那处的神经在遇到事时总会不停的抽搐,牵动着一小部分面部皮肤一起动。
我妈说,这是一种病。
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
我家现在依旧欠着债,我爸说,他这辈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勉强把债还完,以后的事,无论是车房,结婚彩礼,都得靠自己。
但我知道,债还不还的完都不一定。
我把十几年的故事,省的省,删的删,竟浓缩成这小小的篇幅,读者可能花几分钟就能从开头读到结尾,弄清楚我的过往。
王家卫在电影里说,故事的开头,总是花开两多,结局,总是天各一方。
我舅舅今年上半年回了,我爸开了三天三夜的车到境外接回来了,他成了黑户,身体状况极差,活不了多久了。
看着他躺在医院病床上,身上插着导尿管,”还钱”两个字就好像消失了一般,既说不出口,也没有必要。
我表哥还呆在境外,据说靠着以前的路子,在做公关。
我爸以前的员工成了老板,叫我爸去做事,没天指着我爸的鼻子骂。
而我,毕业以后顺利入职,做了一份兼职,筹备了许多事情。
生活很难,但我不服输。
这是我写自己的故事最长的一次,文字是一种很有魔力的东西,写着写着就越写越多,不知不觉的就倾诉衷肠,能看到这里的,感谢浏览。
这里是阿肆,生于南方喜笑厌苦愁,通过文字,与你分享我眼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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