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老家门口有一棵很高很大的榆钱树。
那时候,我们住的还是老院子,土堆打起来的院墙,土砖盖的三间小屋,每天起来,阳光射在白纸糊起的四角窗上,给人一种暖暖的记忆,出屋门,眯着眼睛便能清楚的看见一棵高耸入云,宛如伞盖的参天榆钱,似有<三国演义>中刘备家的桑树的样子,它大概是有些年轮的,但这个我说不上,后来我试着双臂围绕过,也没能完全抱住。
每年到初夏五六月份, 树下便会不由自主聚起好多小伙伴来,然后大伙便叽叽喳喳仰着脖子商量,如何把树上的榆钱串儿打下来吃,榆钱窜儿可能城里的孩子是没吃过,但对于我们八十年代出身的农村孩子,可是比零食还好吃,它入口甘甜,清脆凉爽,让人是越吃越爱吃,领居姓贾的大哥,为人机敏,上树可是一把好手,这个时候,他主动请缨,窜上树梢,坐在上面给地下的我们折枝,于是他扔一枝,我们就纷纷混抢,就跟抢绣球一般,抢着抢着,他也懒了,觉得就我一个人出力你们享受,不公平嘛,干脆便不做好人了,以后他就不上树了,他不上树,可窜儿肉我们还得吃啊,怎么办?
于是,住在马路边一位姓王的大哥,突发奇想,做了一个打鸟的弹弓,兴冲冲来到树下,捡起石子,放在皮套里,使劲一拉皮筋,石子借力飞入茫茫丛林,接着便掉下好多榆树窜儿,这当儿若是奶奶过来,定会笑呵呵说:少吃点,有虫子,吃多肚子疼里!可我们往往都是,当面点头答应,过后一把又一把往嘴里塞,那管有甚么虫子呢,等过些月份,树上的榆钱窜儿黄的吃不了,我们又开始在树下捏泥人,这可是技术活,我们好多人都弄不好,唯有贾家的大哥,别看他五大三粗,手却巧的很,他捏的泥人表情各异,维妙维巧,让我们都羡慕不已,在旁有一位年轻点的人就说:好好捏,将来说不定能赚大钱哩!他这话,立刻引来村里老汉们的反驳,说:胡扯啥,捏个泥人能赚钱,你把娃们不了教坏!
是啊,捏泥人自然是没出息,但玩的开心总是好的,然后,我们一边捏泥人,一边看王家的大哥在不远处舞刀弄剑,他是不屑与我们玩土,总是拿着木棍走来走去,那是电视武侠流行,他自祤展昭,耍的就是浪子风,在哪里蹦蹦跳跳,而这一跳便是好几年,后来我才发现,他是我们在榆钱树下玩耍时,最有武侠梦想的人,他一生追求远方,也从没想过现实是何物,故而一旦跳入现实又屡遭挫折后,便选择一走了之,想来他叫“南侠”也不为过了。
这以后我们渐渐成长,开始在人生路上越走越远,再也没有去过榆钱树下, 很多年后,我在省城一家泥人馆游玩时,突然发现,玻璃框里好多泥人儿时我们都捏过,只是当时我们根本不懂艺术,如今在想却也为时已晚,贾家大哥早在初中辍学,远走北京,用他灵巧的双手拉起牛肉拉面,拉出的面又细又劲道,令人称道,假如当初他一直把泥人捏下去,说不定也会成为艺术家,但命运不会给你很多机会,一单注定在若翻盘便无可能,至于王家大哥,听说高职中途退学,有人说为情,也有人说因身体原因,总之他在家闲置几个月后,在初秋时离开家乡,他终于闯荡江湖去了,带着他儿时的梦,我们最怕这样的人,世俗在他眼里皆可放弃,我们也最羡慕这种人,勇气不是所有人都具备,只不过他有走的勇气却从来缺乏回来的胆量,他至今远在天涯,不知归期。
后来奶奶与邻居常家应树的归属大吵一架,生气之余便叫了好多人,拿着电锯生生将一颗大榆钱树砍得七零八乱,那时候好多人都劝奶奶说:算了吧,这树有些年头喽,怕是以后有祸哩。可奶奶当时在气头上,又怎会听得进去。
树放倒的第二年三月,奶奶在一个夜晚悄然离世,命运的事谁都不好说,不过我常在梦里见到奶奶站在榆钱树下,亲切呵呵说:别吃别吃,哪里有虫·····
如今家里老房子早就拆去,新建的房屋崭新明亮,时代让我们在不知所措中成长,也让我们渐渐明白,曾今自认为念念不忘的人与事,不知不觉间早就消失不见。
去岁春夏,我路过榆钱树旁,猛然回头,发现多年前砍去的枝头竟又开出新芽,春意盎然间随风淡淡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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