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在水一方

伊人，在水一方

1

她将钥匙轻轻插进了锁孔，打开门，环视着房间。“哇，真的好神奇哎！”她不由感叹。面对满屋喷薄着她喜欢的木香的气息，她纠结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一股清香迎面扑来，她微微皱了一下秀眉，使劲地“嗅”了一下小巧的鼻子，一双大眼睛四处搜寻着香味的源头，慢慢地，她走向自己一向喜欢的阳台和卧室，生怕惊动了什么人似蹑手蹑脚。

买这个房子的时候，他专门请她来看过，征求她的意见。说实话，她是不太满意的。最不满意的还是，这套房虽是毛坯，但建房却已有十年之久，要不是宽敞明亮的阳台，两面通透，睡在床上可以晒着太阳的卧室，这才是她最喜爱的，也因此，她才勉强同意。

本来是不需要买这个房子的，结婚嘛，自己家是有房的，但男朋友不乐意，他不想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下，想独立自主有尊严地生活，于是，东拼西凑，又贷了一部分款，才勉强付了首付，装修又花了不少钱。

她想不明白，男朋友为什么这样轴，非得让自己过得这么累。父母既没有向他要彩礼，也没有问他要房，当然，也没有说给他们结婚提供结婚的房源。本来她可以给男朋友一些钱应急的，但男朋友不要啊！她因此生气，有两个月没到这房里来了。

2

她既爱太阳，也爱着月亮。她喜欢太阳的温暖，也喜欢朦胧的月色。那清灰的月夜如薄雾般轻覆着世间万物，像母亲轻揽自己的孩子入怀，旷达而静谧，充满了诗意和浩渺，如梦如幻。有时，她真想让自己融入其中，变成薄薄的雾，漂浮游荡在任何一个空间，任何一个角落，和花细语，和叶同眠，在心爱的轻柔松软如被的雾气里缠绵，翻转，轻轻飘落，悄悄升起。

她站在阳台，一缕阳光正用穿过玻璃的手轻抚她苍白的脸颊，心疼地来回摩擦着，渐渐地，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微微热起来，身上感觉暖暖的，那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她抬头看了看，渐渐西斜的太阳，感觉脚下一只刚刚浮出的小鸡在摇摆着走来走去，低头看去，哪有什么小鸡啊，明明是几株黄色的水仙花，被调皮的细风吹动，正骄傲摇晃着艳美的黄色的花朵。于是心头一喜，赶紧蹲下身子，仔细瞧了又瞧，自言自语：“哎，你是不是我上次带来的水仙花呀？咋长得这么快呢？你看，你都开花了呀，真好看。”她赶紧每个房间跑一圈，“天哪，哪个房间都是一个春天！”她怔住了，好像呈现在她眼前的是春天油菜花烂漫的笑脸，正喷薄着淡淡的清香，随风翻滚着黄色的波浪。

“咋出现幻觉啦？”她摇了摇脑袋，再次蹲下身子，伸出她纤细的手摆弄着它瘦小的花瓣。花瓣跟懂她似的，点头含笑，似是专门欢迎她似的。她立刻被感动了，眼睛温热了，赶紧起身找水，给花儿添足了。

看着花儿神采飞扬，想起刚刚拿到这房间的钥匙时，光秃秃的毛坯，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到处都是厚厚的尘埃，它们都是时间的孩子。为此，她疑惑，这房子到底好还是不好？她说不上来。她想不通的，是什么情况才使它沉寂了这许多年？

但男朋友执意要买，这是他给她的婚房。看上去是不很尽人意，但当她看到这宽敞的阳台温和大方的卧室足足可以装得下十几个平方的太阳时，她才勉强同意的。之后，她便去花鸟市场买了一大袋仙人球，分装在好几个家中闲置的小塑料桶里，装了水，让它们静静地长大，听说她们可以吸收装潢所产生的有毒物质甲醛哦。

3

随着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沉重的脚步声，震动得花叶微颤。

她静静地缩到一个小小的角落，想给男朋友一个惊喜。

“你帮我参谋参谋，你看我这样布局怎么样？”男朋友说着跟什么人客气地说着话。

“呀，这么漂亮啊！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她一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的心一缩，隐约地抽了一下。

“是啊，嘿嘿，这可是我的婚房，不得用点心啊！我怕我媳妇不满意，所以让你帮我长长眼。嘿，嘿嘿嘿……”

“听说你媳妇人很漂亮，很贤惠，更是有能力哦？”

“是啊，说来惭愧！我媳妇可是个学霸，比我可强多了。”

“你不是也挺厉害的嘛！你俩很般配，不用太谦虚。”

“我媳妇家庭好，不像我，一个农村娃，就凭死学烂学才有这么一小点成就，惭愧！”

“你这装的这么好，赶紧让你媳妇来验收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你媳妇是欣赏你的。”说着人已经走出了门。

“唉，你别忙走啊，我主要是想让你给我看看我给我媳妇装的那个书房，那个飘窗，还有窗帘，般不般配？你还没看呢！……哎，你等等，我送送你啊……”男朋友急急地说着，急匆匆地跟出门去，“咣当”一声门被带上了，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4

她舒了一口气，本来是想偷偷来看看弄了个什么样子了，没想到碰上了个这，什么情况？

她有点懵。这个女人是谁？男朋友为什么让她替自己来看房？书房？我的书房？她站直身子，理了一下被她腿弯挤压的裙角，看看哪一间是我的书房呢？这样想着，心里倒涌起一股小小的兴奋。

“哇塞，这就是我的书房？”她眼睛一亮，简直太喜欢了。这个猪头，不喊我来看，居然喊别人来看，看我怎么收拾你吧！”

她惊呆了！整个房间呈现若有若无的绿意，南面是一面明亮的玻璃墙，玻璃墙的左、右侧是从低到高的书架，书架的上方是不大不小的放花盆的窗格子，为的是能够放上两盆绿植，以凸显生命的之光。

中间一个大大的飘窗，可做可卧，冬天，在这儿看书写作，那真是美不可言呢。飘窗外是一道窄窄的玻璃墙的走廊，一道暗棕色的厚厚的丝绒窗帘归置在里面一头，她轻轻地拉上，阳光削尖了脑袋也只能遗憾地被挡在了外面。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面料柔柔的滑滑的。她跟着吊环回到墙的一角，阳光趁机挤满了屋子的边边角角。飘窗的下面是三排玻璃的书架，里面分门别类地藏着她的各种类型的藏书，触手可及。

靠里面的墙边，铺了一张小巧精致的床，床的上方是一幅山水画，涓涓水流在青松翠柏间悄悄流淌，在凸凹不平的乱石间嬉戏，一忽儿清澈见底，一忽儿深碧如潭。鱼儿游戏其中，行人消迹，鸟儿鸣唱，薄雾轻拂，太阳刚刚露出红彤彤的笑脸，整个房间明亮自然。

她长出了一口气，这家伙，还有这一手呢？她站在窗前，目极远方，顿有心旷神怡之旷达，满心欢喜之喜悦。

突然她看到一个女孩在下面飞快地走着，不时地抬起袖子擦拭着眼睛，一个男人在飞奔追赶。咦，怎么那么像她的男朋友呢？她的心一下子凝固了，眼珠却像一台摄像机一样记录着下面的情景：

男朋友赶上女孩，女孩一下子扑在男朋友怀里，一边说着她在楼上听不清的话，一边用小手捶打着她男朋友的胸膛。男朋友突然怔住了，任由女孩从身边走掉。

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泪不由地漫出眼帘，“为什么啊？为什么！”她自言自语。“就因为我两个月没来看房子吗？我不是出差了吗？我出差回来不就来了吗？”

她再也无心欣赏那美妙的设计，那温暖的阳光背后是一片阴冷的覆盖着厚厚寒冰的极寒的深渊，她该怎么办？

她恹恹无神地要打开门离开，却跟开门进来的男朋友撞了个满怀。她连头都没抬，一溜烟冲出去，男朋友“唉？”一声，三两步赶上，拦腰抱起，回到他们未来的家，将她放下，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用手抹了一把脸，摇了摇脑袋，定了定神，笑了一笑，拉她坐下，猝不及防或是用力过大，她一下坐在了他的腿上，她触电似地跳起来，“不用动手动脚，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还以为你去哪儿呢？去你家找你，阿姨说你出去了，我就奔这儿来了。”粗旷憨厚的声音来到她的面前，伴奏着的是不停搓着的双手。

她看着他那张憨厚圆润的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个迷人的笑容。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跺脚：“楼下怎么回事？不想解释一下吗？”眼里雾蒙蒙的，她看不清眼前的他。

“你看到了？嗨，没事，你放心……”使劲砸吧了一下嘴。

5

“你看你的水仙，它开花了，好看不？”他突然站起来，一边指着娇羞的花开一边拽着她向书房走去，因为他觉得书房是他的最得意之作。

“前几天打花骨朵的时候，想跟你说，你还没回来，嘿嘿……”他一边走一边嘟囔，像没事人一样。她挣脱他的手，却又被他抓住了，“我会给你好好解释的。到这边来。”又回头，“我喜欢看你笑！”说着眯起了双眼，嘿嘿地笑个不停。

“赖皮！赖皮！”她用另一只手不停捶打他的胳膊，使劲地摆脱，却丝毫不动。

此刻，他多希望她笑一个，他特喜欢她本就俏丽的脸上的两个小小的酒窝，每次看到都想将它们吃掉一般，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将它的狼色深深藏在眼皮底下。

在这个明亮到可以照透人的心灵的房间，他不停地打着转儿，跟她解释着每一个物件的用途。她静静地站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再是潇洒，不再是帅到不能再帅的帅爆，而是如一团雾，迷茫而遥远。

他的脑海里里乱作一团，得理出一个理由的源头来解释刚才的事情。看来，自己未来之前她就已经到来，听到了他们全部的对话，这没毛病。问题出在楼下，他因为不知道丫头为什么突然跑了又哭了才去追她，更惊异于丫头的那番话：“你明知道人家喜欢你，你还残忍地让人家来给你看婚房，看你装修的房子能不能中你老婆的意。真心刺激我啊，拿我憨啊！真拿我豆包不当干粮啊！……”一顿莫名其妙的数落。

这话能说给她听吗？她会怎么理解？她会信吗？“哎呀”，他心里像猫抓的那样，另一只手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寸头。突然记起这个书房他专门做了一个暗间，他打开门，烦恼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脸兴奋地来拉她的手，却发现，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