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我的母校在去年9月迎来了70年校庆。距离我们刚上大学参加60年校庆的那一年，已经过去十年了。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毕业，工作，谋生，结婚，生猴子，完成许多人生的既定步骤。十年也可能什么都改变不了，比如依然很穷。很多人可能都会发现，自己在上学的时候总是嫌弃母校，毕业后却有点想念那个地方。当然一方面是因为“一毕业就装修”定律，但更多的，并不是因为那个地方在我们离开后变得越来越好了（毕竟不好也不是我们害的），而是我们在那里生活过，年轻过，改变过。

阿X在毕业后不久跟她男朋友分手了。他们是高中同学，初恋，大学时在一起，很多年了。我还清楚地记得刚上大学那会儿，无数个卧谈会上，她神采奕奕地给我们描述他是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迷人，她当年是如何如何爱上他，他们那么多年经历了如何如何的波折，黑暗中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眼睛里的光。那时候大家都没有男朋友，我们故意笑她说，你之前也讲过别的男生，你到底喜欢几个人啊。她说，你们不懂，我只认真爱过他一个人。多年后，她谈起他们的分手，那些当年她口中的他的优点，如今却已黯然失色，“我不能每天跟他吟诗作对啊，毕竟我们要生活。”我还记得，她因为他才喜欢张国荣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有了新的感情，或许要开始计划婚期了。我不知道她前男友怎么样了，也不打算问她。我只知道，她其实依然爱读诗，也依然喜欢张国荣。

阿T曾经睡在我的上铺。卧谈会上，她总是最早睡着的一个，“你们说我能找到男朋友吗”是她经常说起的一个话题。她说自己有时候会有点不自信，觉得自己不够漂亮，也没被人追过。但其实没过多久，她就有了一个很不错的男朋友，从大学到读研，他们一直在一起，她努力，开朗，她男朋友聪明，有前途，我们都认定他们是会很早结婚的一对。可结果，他们莫名其妙地分手了。她哭着说，他说自己可能暂时不适合谈恋爱，分开也是对她好。我们不知该如何安慰，几年的感情戛然而止，除了让时间来平复，谁又能安慰呢。几年过去了，她早就成了幸福的妻子，对方是大学时才发现彼此是高中校友的大学校友。她那个觉得自己不适合谈恋爱的前男友，似乎在他们分手不久后，就找到了新的爱情。好在她早就不在乎他了，即便他们依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她常常跟我说，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幸福，我相信她是真的幸福。

我们寝室有三个人选择了本校读研，只有阿Y去了法国。谁能想到呢，我毕业后在阿Y的故乡找到工作，留在了这里，而她留在了巴黎。她回大连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她匆匆来去，我倒像是本地人。她说，回想起大学，印象最深的就剩从澡堂出来那一幕了，拎着个澡篮，我的妈，这就是我的大学。她过得洒脱，诗情画意，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觉得她好像就应该生活在国外，生活在田园里，生活在别处。还记得大学报到的那几天，我是寝室里第一个到的，她来得晚一些。我们两个下铺对着，我坐在床上，看她在对面收拾东西，大家不熟，也可能有点害羞，没什么话。她个子高，皮肤白，放到现在就叫白富美，但那会儿还没有那个词，只能叫又高又白。后来大家熟起来，聊天中她说起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地报了这个提前批志愿，然后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个学校，念了这个专业，没什么可说的，就俩字，后悔。毕业离校那天，她是倒数第二个走的，我去送她。不管过去四年曾对这里有多少抱怨，在离别到来时，我们都哭了。我们四个人无数次决定过，要在某个夏天一起去大连度假，可惜直至毕业都未成行。

我第一个男朋友也是大连人，跟阿Y是高中校友。我记得那一年夏天，他说，最近准备考研太忙了，再过一阵抽时间，我们一起回大连吧，这个季节最适合。夏天还没过完，我们就分手了。那天，很久没约我去跑步的他突然找我去操场走走，我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他终于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分手吧，我喜欢别人了。盛夏的夜晚，校园里充满着卿卿我我的暧昧气息，我却觉得月光冰凉地只照着我一个人，像一个被扔到台上不知所措的小丑。我哭了一路走回寝室，我的大学恋情就这么结束了。多年后，我在大连工作了，如果不是刻意回忆，几乎很难再想起关于那个大连男朋友的事。只记得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他用彩信发海的照片给我，为了让我看看那个他长大的地方。缘分有趣，多年过去，我和他的缘分早尽了，但与大连这座城市的缘分却才刚刚开始。他会与另一个人分享故乡的事，而我也有了陪我一起看海的人。

时间果然不会辜负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