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每当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请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菲茨杰拉德
One
18岁那年刚步入校门象牙塔之时,经同乡人引荐,和一位刚博士毕业、意气风发的青年教师同席而坐。
当时三五乡人,天南海北的畅聊。没有绷紧神经的觥筹交错,学者以师兄身份分享他的一些有趣求学经历,还算开怀。
临到饭局末尾,他话锋一转,问我对大学生活有什么打算。
我脱口而出,其实也是多数大学生心底的愿望,顺便献上对学者的奉承,“学习,社会实践,当然所有的目的都是找到一个待遇高、相对轻松和受尊重的好工作。如果有幸能像您一样,在高等学府中谋得教职,那真是得偿所愿。”
青年学者脸色一变,颇为不快道,“你作为刚迈入校园的大学生,是整个国家和社会的砥柱力量和后备军。如果一心只盯自己的一盏俸禄,那是社会和你共同的悲哀。”
学者语义凛然,我亦十分羞惭,顿感自己和其云泥之别。
他又浅酌一杯红酒,向我循循善诱道,“你应该多关注众生疾苦,想到运用自己的智慧去造福更多人,为社会做出改变和进步。”
我连连称是,愈觉自己格局狭窄。
席间有人打圆场道,“小女孩现在努力学习,以后拿到好offer,做好自己的工作,不也算兼顾自己和服务他人?”
学者眉头微皱,似不能赞同。席间早有他人见状,忙引申到更开怀融洽的话题了。
TWO
大约一年后,第二次偶遇这位青年学者,是在导师组织的一个筵席上。
有些意外,他顿改一年前即使在应酬场上都有的济世清高气质,对于导师忙不迭的殷勤劝酒和捧场。如果这只是基础的社交礼仪,然而接下来直接的话语却让我诧异。
“X导已经功成名就,能否帮还在艰辛度日的小兄弟们一起发财?”
导师有些推却,“我也很惭愧呀,经常自顾不暇。”
他依旧坚持着,也是因为急切说起了大实话,“孩子现在刚出生,每月要供房贷,没有一些项目来源支撑,仅靠工资养家都困难。”
回想一年前他言之凿凿劝诫我不要总盯着自己的一盏俸禄,此刻的他真正成了自己曾经厌恶的一类人,或许是当时的他始料未及的。
而这,只是因为他由象牙塔内高枕无忧的青年转换成了为养家而身不由己的父亲,算是感同身受了他曾不屑之人的苦衷。
廊檐下的你,不懂风雨中的我,除非你也置身于风雨。
Three
人类大多旁观者清,只有跳出了那一阶段,扪心自问,自己又何尝没犯过此类错误。
大四时候自己孤身一人去某高大上的金融企业实习,部门是最为核心的融资审批。现金为王的市场竞争环境中,一笔款项的发放与否,不仅关系企业自身盈利,还很可能就决定了贷款企业的命运。
虽然只是实习生,但部门前辈都很nice,一些融资项目的分享培训会议都有份倾听,却让我心里起了十足的波澜。
当时正是莆田系医院谋财害命的劣迹被揭穿,魏则西的悲痛事迹引发群情愤慨。
部门的融资前辈却拿着XX莆田系医院与企业成功合作的事迹侃侃而谈,他们的尽调不可谓不仔细,却分毫不关心那些受苦难被蒙骗、拿着血汗钱送给庸医的老百姓。他们更关心的是,成本多少,收益如何,这个医院真能赚到钱并分红给我们吗?
真的能赚,而且很多,哪怕是在人命堆积上骗来的。那也是我们的一级大客户。
坐在冰冷会议室的自己,看着前辈们都在认真计算盈利,却无一人对此项目的道德性发声,愤慨而思,这岂不就是“唯利是图”的现场演绎。
虽为一介实习生,却还是禁不住“越”了一次,以正义为底气开口发问“这些医院声称药到病除是真的吗?”
“你该不会傻到去这医院看病吧?”前辈不以为然,语气轻描淡写,“说什么偏方杂症,都是一些见效缓慢的中药,不会吃死人闹事。他们的宣传很有一套,千里迢迢看病的老农民偏偏就信。”
“所以贷款给他们的我们,不也是助纣为虐?”
会议室浮现暧昧的轻笑,有人招招手,“她还是小朋友。”
此事一直如鲠在喉的令我意难平,连带着会议室里的那几位前辈,都显得面目可憎。
当我毕业之后开始北漂,忆及此事,才开始全盘设问自己。
审核莆田医院融资项目的前辈,说不定也肩负子女房贷、父母医疗,未必不是十年寒窗苦读后才能在大城市拥有一席之地的农民后代。
这并不是为他们不够光明磊落的行为开脱,而是在复杂的人性和现实考验面前,道德是更加艰难的抉择。
站在道德制高点俯瞰指点他人是不公平的,除非你也能经受住利益的考验,做出大公无私的选择。
而你,真的能做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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