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时

作者: 茶点故事 | 来源:发表于2022-11-29 00:01 被阅读0次

    正文

    出嫁四月,我的夫君带回他的心头好白月光。将她抬为平妻,从此与我平起平坐。

    我强忍心痛转移注意力,最后偶然发现,太子的幕僚,长得竟和我的意中人有七八分相像。

    我知道我不该荒唐妄想,可这张脸,已是我余生仅有的慰藉。

    十七岁时,我出嫁,羡煞一众京都贵女。

    因为我的夫君是这个世界上顶顶尊贵的人之一——东宫太子,萧其泽。

    可是,这场婚事,无关情爱,也无关我。

    他心中有必须割舍的白月光,我也藏着为我捞月的意中人。

    婚礼前夜,我坐到天明,彻夜未眠。

    我想了很多,从父母兄长到楚暄,再到无边的草原美景,那些我回不去的曾经。

    我的妄想。

    我有喜欢的人,可是我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永远。

    他与我父兄,葬在同一片沙场。

    他临走前答应我,要回来十里红妆迎我。

    我那时羞涩,未曾应许。

    现在我后悔了,我应该堂堂正正地答应他。

    等我的少年将军战胜归来,等他过来带我走。

    我不想要十里红妆,我只想要他回来。

    而宫里规矩多,作为郡主,更是要谨言慎行,不得行差踏错半分。

    我如此身份,一旦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因而我只得在夜深人静时,悄悄为他落两滴泪。

    再没有多余。

    此后物是人非,也不能再有。

    北夷来犯,常年驻扎于此的陆家,是守城的主力军。

    那一场战役,分外惨烈。

    我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

    母亲大恸,我随她一起料理后事,也是夜夜垂泪。她身体本就不好,没过多久也去了。

    我终于成了孤家寡人。

    皇帝恩宠,接我入京,养在太后膝下,加封我为永嘉郡主,风光无限。

    我失去了我的名字,从此永嘉便成为我的名字。

    可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是陆家人,我叫陆昕,我不是永嘉。

    北境才是我的家。

    我作为战士遗孤,太后对我其实还不错,只是没有用真心。

    不过在宫廷中,又有几分真心。我自嘲地想。

    自此我长居宫廷之中,日日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我刻意改变自己去适应皇宫,太后的荣宠不过表面,她并不愿意在我身上多花时间,不过我仍是日日前去慈宁宫拜访,表面工夫做的极好。

    渐渐的,因我嘴甜,她也愿意给我分一份关注。

    但比不上义安。

    春日宴席过半,我借口身体不适溜出大殿,因着先前义安的教训,不敢再乱走,生怕又撞上什么。

    我先前无意间撞上义安公主私会外男,从此她便对我恶语相向。

    她生来骄矜尊贵,人脉极广,对付我是轻而易举的事。

    此番我本想抄小路回永嘉宫,却无意寻到一处僻静之地,冷清的宫殿荒草丛生,唯小院中一架陈旧的秋千稍添生气。

    我望着那个秋千,一时走了神。

    阿爹曾在我的小院中为我搭了一个秋千,旁边栽了一棵木樨,秋日里送来桂香,十分宜人。

    我本该很快离开。

    却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

    东宫太子,萧其泽。

    他并非皇后所出,却是长子,皇后也无嫡子,早年皇帝只他一个儿子。

    他亦龙章凤姿、文武功夫皆非凡,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东宫。

    他的母妃身份低微,早早就去了,他年岁尚小,于是被抱到皇后膝下。

    那夜他没有穿我宴席上看见的独属太子的四爪蟒袍,而是换了一身黑色便装,险些融在夜色之中。

    他神情悲寂孤冷,拿着一屉纸钱,丢在火堆之中。

    我心道不好,他需要偷偷做的事,若是被我撞见,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转身欲走。

    然后直直碰上了他的胸膛。

    他冷着脸,不是他一贯的温和面容,在低垂的夜幕之中,显得有些瘆人。

    我其实有些怂他。

    顾不上鼻子疼痛,我俯首作揖,强自镇定:“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很快这种感觉又消失不见。

    他问:“你可曾见到什么?”

    我垂眸道:“没有。臣女偶感不适,借此路将归永嘉宫。”

    其实我心里明白,他定然不会相信我。

    他这样的人,本就该是大权在握,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我就是那一个。

    他铁血手腕,不计手段。

    表面温文尔雅,其实心计颇深,不可小觑。

    那夜过后,我愈加谨慎,担心萧其泽对我动手。

    果然,那日后,我的饭菜里常有毒。

    好在我母亲擅医,我自幼通些医理,堪堪避过。

    他没能毒死我。

    随后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就传开了太子求娶我的消息。

    我诧异,随即了然。

    我身份敏感,他毒杀我不成,又不能明目张胆刺杀我,便将我控制在后宅,囚于东宫,让我不能乱说。

    介时他得登大统,再将我贬入冷宫,便眼不见心不烦。

    我一生蹉跎,他前路平坦。

    真是……极好的计谋。

    如果被算计的人不是我的话,也许我会敬佩他这一番算计。

    对于太子的求娶,我日夜难安,不知如何应对。

    太后召见我前去问话,问我的意见。

    我知道她只是表面询问我,其实根本不会给我同意的机会。

    我的意见,又有什么要紧。

    太子胡闹,我可不能。

    我恭敬地说:“臣女微贱,不敢高攀。”

    太后很满意,随后又担忧道:“不过你年岁不小,确实该说亲了。”

    我在心里说,我才十七。

    京都的贵女出嫁都早,可我生在边境,这里的女子出嫁都晚。

    身边是无边草原美景,我在这里肆意挥鞭,豪情无限。

    快活得很。

    可是在京都,我不可以骑马,因为京都的贵女都不会学习骑术。

    而我的身份,也将之阻挡在外。

    我会武,却毫无用武之地。

    我于是发现了我的寂寞。

    很,寂寞啊。

    阿爹留下的影卫风召探了消息回来,关于太子往事。

    因皇帝不喜太子生母,此事诸多人避讳,都是一问三不说。

    风召颇费了些功夫,寻访了一些昔日宫人,终于查到些许。

    那间荒殿,是他母妃生前所住。

    原来那日,是他母妃的忌日。

    他去拜祭他的母妃,而宫廷之内,正宴饮欢乐。

    我忽然有些同情他,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随即又感觉好笑,萧其泽那样的人,怎么会需要我的同情。

    我又凭什么同情他。

    过了几日,我正在梳妆时,宫人来报,太子内侍在外求见郡主。

    我的心情忽然很平静,从未有过的平静。

    既来之,则安之。

    我身无长物,即使他想要我的命,那么……也任凭他拿走吧。

    我又能如何。

    这里的生活,太寂寞了。

    我想念父母和兄长,想念楚暄,想念无边的草原。

    京都的风,京都的空气,都让我窒息。

    永嘉宫和东宫离的很近,我没叫轿撵,慢悠悠地过去,去等待一场审判。

    我见到了萧其泽。

    他转过身来看我,并不说话。

    我问:“殿下寻臣女,可有要事?”

    表面强作镇静,其实内心已经溃不成军。

    他笑了。

    萧其泽其实生的颇为好看,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微勾,旖丽张扬,像一朵罂粟。

    他说:“永嘉,你是聪明人,有些事,不必孤多说。

    想必你已经查到了,皇后现今猜忌孤,我若娶高门贵女,必会引她反弹,于孤不利,你是最好的人选。”

    他本是独子,可近来后宫的淑妃正得圣宠,育有一子,虽年岁尚小,却也可以加以利用。他背后没有势力支撑,随时会成为弃子。

    可他为什么会选择我?

    我说:“臣女决定不了此事。”

    他说他会解决。

    我惴惴不安地离开了,闭上眼就是花烛成双,龙凤呈祥。

    不知怎的,太后与皇帝都同意了这门亲事,不得不说,萧其泽真是好手段。

    我的婚事自然不由我。

    我叹息着备嫁,在嫁衣上象征性地绣了云纹,也将我余生的孤寂绣在了里面。

    婚事仓促,却盛大。

    皇家威仪,自然不容亵渎,规格极高。

    两个月后,我正式入主东宫。

    婚后我们保持表面上的平静,至少我很庆幸他还没有妾室,我少了很多麻烦。

    不过义安公主最近找我的麻烦却更多了。

    本来她就不喜萧其泽,也不喜欢我,我们两个加起来,那就是双倍的厌憎。

    我也不喜欢她。

    不过我确实有些羡慕她。

    双亲健在,她身上的这份肆意与妄为,却是我再也无法重拾的。

    原来我曾经,也是一个肆意奔跑的少年,无拘无束,百无禁忌。

    成为太子妃后,我骤然忙碌了起来,每日忙着应酬和应对义安。

    直到他带回了傅莹。庶务都被交给了她,我又回到了曾经在永嘉宫的清闲日子。

    不用担心太子会不会又对我下毒,也不用担心傅莹会不会对我恶语相向。

    因为我远远地避开他们,当了一个隐形人。

    没有人在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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