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林鹿鹿的时候我刚满50天,她正在念五年级。
我被带到这个陌生的家是因为林爸林妈忙于事业无暇照顾她,于是把陪伴宝贝女儿健康成长的任务交给了我。林鹿鹿看见我的时候深棕色的眸子忽地闪闪发亮,一蹦一跳的跑过来然后趴在地上盯着我一声声地叫唤:“迪娜!迪娜!迪娜!”可我没有名字,那时候的我虽然只有一个多月大,但就已经懂得对于我的到来林鹿鹿一定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连我的名字都想好了。
我一边探着头打量这个顶着一头黄发的女孩,一边发出对陌生环境不适应的尖叫声。她晃着那两条瘦小的腿天真而烂漫地微笑着,那一刻,我想钻进她怀里。我和林鹿鹿的故事,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这个家有点奇怪,绝大多数时候只有我和林鹿鹿在家,偶尔会有钟点工过来打扫卫生,偶尔也会在深夜看见林爸或者林妈的身影。她比所有同龄人要独立许多,她会自己做饭也懂得怎么照顾我,会自己开电视收看天气预报又会自觉地去写作业,会一个人上学会一个人回家。
林鹿鹿经常带我到公园玩,我们会在绿到发亮的草地上嬉戏,会一边奔跑一边放声大笑,即使她不知道那是我的笑声。她会偷偷将我装进背包里带到电影院、学校、海洋馆......许许多多禁止我入内的场所。
看电影的时候她会买一大桶爆米花嘎喳嘎喳地塞进嘴巴里,偶尔也会递到我嘴边,很多时候我都会扬起爪子打翻那桶可怜的爆米花,她不会生气,还每次都风雨不改地重复着这一切。我到她的学校里看到了那些和林鹿鹿一样背着小书包一脸稚嫩的孩子,却没有一个人比林鹿鹿还傻乎,这让我感到无比头疼。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林鹿鹿要带我去海洋馆,那些比我大上几十倍的鱼让我对我的食物产生恐惧感,但她不懂,还是乐此不疲地让我把头从包里探出来......
就这样,我们陪伴彼此度过了四个春夏秋冬。
有一天晚上,看完天气预报的林鹿鹿没有像往常一样乖乖地回房间写作业,我在门口声嘶力竭的叫唤她以示警告,但她就是纹丝不动,坐在电视机前刷刷刷地写着什么。当我正想溜过去探探究竟的时候,她突然蹦起来异常兴奋地说:“明天要下暴雨啦!迪娜!明天要下雨了噢!”我不明所以,歪着头盯着电视机里雨点稀稀疏疏落下的画面,猛地想起那个阴冷的夜晚,我躲在妈妈的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一点点消失。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林鹿鹿把雨伞从书包里掏出来然后又像进行仪式般将它整整齐齐地放在柜子里,没有要避开即将到来的雨水的意思。我想告诉她暴雨有多恐怖和无情,但是她听不懂我凄厉的叫声,她听不懂我凄厉的叫声,她以为我是舍不得她离开,于是跳过来“叭唧”一声亲在我的头上,然后微笑着蹦蹦跳跳出门了。
下午,窗外漆黑一片,我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计算林鹿鹿回家的时间,一边默默祈祷暴雨不要降临得那么快。也许上帝只能听懂人类的祷告,不然为什么在我默念两遍别下雨之后,窗户就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了呢?如果我会用电话,我会拨给林爸或者林妈,让他们去把那个故意不带伞的坏孩子拎回家然后恶狠狠教训一顿。但我不会。如果我可以拿起雨伞打开门的话,我会冲去她学校吓她一跳然后不让她的诡计得逞。但我不可以。我看着窗外越来越狂躁的雨水,犹如隔岸观火,心里只能徒劳地兵荒马乱。
“吱呀”门被打开了,虽然我心里清楚还没到林鹿鹿放学的时间但还是忍不住跑过去看看。
“你根本就是无理取闹!这些年来你又有在乎过孩子吗?”是林爸爸。
“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理应跟我生活!”后面跟着的是林妈妈。
... ...
我失望地走回桌底,趴着听他们暴跳如雷发出的尖叫声,这个家好像从未如此热闹过。
“迪娜!我回来了噢!”门还没打开林鹿鹿就异常快乐地叫着我。
我跑到门前,毫无意外等来了从头到脚都湿哒哒的她。林鹿鹿进门看见林爸林妈都在笑容凝固了一会又笑了开来。他们也看见了她。
“你怎么淋雨了?赶紧去把衣服换下来。”林妈妈冷静地开口,没有责怪也没有关心。继而转头接着与林爸爸那似是无休止的争吵。
林鹿鹿低下头轻轻地“哦”了一声便走回了房间,我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她真的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她没有如约换下湿透了的衣服,而是盘腿坐在地上安静地盯着地板,似要把它盯出个大洞来埋葬悲伤。我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看着水从她的头发和衣服一点点滴下来,惶恐不安又担忧。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坐在一滩冷冰冰的雨水里突然开口道:“迪娜,你知道吗?我是故意淋雨的。”我点了点头,可她没有看我。“淋雨会生病。”她伸手抹了一把脸。“可是生病了爸爸妈妈就会回来。爸爸会抱我去医院......妈妈会哄我睡觉,会在我额头落下温柔的吻......第二天会有香喷喷的小米粥噢......”林鹿鹿絮絮叨叨地说着。我试探地伸出爪子碰了碰她,表示自己会陪着她。虽然我惦记着小米粥,但我也想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争吵声随着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戛然而止,林鹿鹿一个激灵,倏地站起来打开门冲出去。我看到林妈妈捂着脸咬牙切齿地说:“没有回转的余地!一点也没有!”说完拎起包包夺门而出。林爸爸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林鹿鹿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又罢休。
那晚林鹿鹿在浴室里洗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澡,出来蒙着被子哭得稀里哗啦,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许多。她不再带我出去玩,而是更多地埋头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习题里。她不再爱笑爱闹了,更多时候她是一个人坐在窗前安静地发呆。她不再期待林爸林妈的归家,而是更多地策划逃离这座城市……
后来,林露露考上了离家很远很远的高中,开始了寄宿生活,一个学期回家一次。她想带上我,但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以的,于是家里很多时候只有我一个。我总是夹着尾巴数着她离开的日子,一边期待又一边无奈。
最后一次见林露露是在冬天,那天,这座温柔无比的城市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她带着我去参加初中的同学聚会。我在咖啡馆里跳来跳去兴奋得没有一点分寸。我乱窜是撞到了一位服务员,他一个酿跄,托盘里的几杯咖啡哗啦啦地摔了下来。我还没来得及跑回林露露身边,他就已经愤怒地拧起我要把我甩出店。咖啡馆的音乐与嘈杂声淹没了我的惨叫,林露露在角落那边背对着我,没有回头。
他甩得很用力,一把将我抛到了街道中间。我痛得呲牙咧嘴,低下头哀嚎着舔了舔爪子,试图再次闯进咖啡馆。我提着受伤的脚蹦跳了两下,想要离林鹿鹿近一些。忽然,刺耳的车鸣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我听到有人尖叫,看到有人从咖啡馆冲出来,很像林鹿鹿,又不像林鹿鹿。还没等我望清楚,眼前就什么都消失了……
死亡,就这样不约而至。
我看过林鹿鹿笑;见过林鹿鹿哭;目击了她怀揣萌发的的爱意给喜欢的人写信的模样;见证了她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奋力离开的日子……她活在我的跟前也活在我的心里。
可我是一只猫,我叫迪娜,我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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